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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离城市,蜂岛的天空未受工业瘴气熏染,入夜的天空犹如画家笔下的幕布,漆黑玄紫幽蓝为底像是打翻的深色系调色盘,星光闪烁其间,一粒粒一簇簇撒在偌大的天幕上,汇成一副壮丽到难以言喻的星夜图,即便最苛苟的批判家也不由为其令折服。倘使有人从旅馆或小屋走出,嗅一嗅林间属于旷野的芬芳,抬头赏一番迸散自群星间的光辉,定会刹那间屏神凝息,为星河璀璨失神不已。

    墨多多正是为数不多的幸运儿之一,然而此刻他正鬼鬼祟祟地从旅馆中踮脚出溜,蹑手蹑脚的模样生怕惊动任何一位沉睡的旅客,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就在他好不容易经过最担惊受怕的走廊,几道影子从拐角处和他撞了个满怀。

    嗷!

    憋回涌上喉间的痛呼,墨多多揉揉脑袋,借着窗外月光看清了来人,正是扶幽和虎鲨!白天大伙儿的疑惑没得到解决,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不得入眠,好奇心趋势之下,决定夜访白花田——这也是墨多多本来的计划,只是没想到扶幽和虎鲨也和他揣着同样心思,正好上路也能多个照应。

    由于他们偷偷背着其他人出来,因此得尽量小心不留下痕迹。

    查理窜到最前面,扶着墙人立而起,低声说:“小心点,既然大家都来了,我们必须更加谨慎。”

    是的,自从闻见花香下隐秘的奇怪气味,查理一直在从记忆库搜罗关于这股味道的来源。它很明确那气味来自白花田,可就是想不起来这是什么。

    花香混淆了气味,也混淆了感知,香味似乎有股奇异的魔力,有效阻止了外来者的探究,甚至麻痹了生物本能的危险警报。实际上,他们在白天闻到花香时,脑中浮现出一种飘飘然的奇异感觉,所有的烦恼都短暂忘却,踏着软绵绵的云彩就能拥抱理想乡。当时不觉得,晚上睡在床上回忆起来,琐碎的细节拼拼凑凑,阴冷的寒意猝然打从脚底窜上脊椎,悚得大家一哆嗦。

    尤其是查理,作为犬类,它的生物本能比人类强上数倍,却仍在花田中迷糊得不知所云,足以看出花香的古怪。

    那片花田到底是什么?底下埋藏了多少秘密?为什么原住民的蜂白阻止他们进入白花田?

    一楼旅店大厅的东西方位各有一扇落地窗,洛基趴在东侧花园里,雪白的毛发在月光犹如镀上一层银,泛起金属般的凛冽冷芒。威风凛凛的狼王沉睡时也不失王者威严,冷目闭阖,狼耳却警惕地半支棱着,随时注意环境的丁点变化。好在落地窗隔音效果不错,孩子们和查理轻细的脚步声被绒绒的地毯抹平,他们很快穿过一楼大厅,从正门溜出。

    谁也没注意到,花园里一双冰蓝色的竖瞳悄然睁开一条缝。

    循着傍晚蜂白提示的方向,三人一狗奔跑在小道上。夜晚的愚人村岑寂无声,连风也似睡着了一样,万物沉眠的环境令他们不自觉放轻脚步,不敢发出太大声。

    “汪,终于可以说话了。”查理露出人性化的放松表情,显然白天憋了很久,“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蜂岛所有生物都表现出白化倾向。”

    没等多多他们回答,它严肃地继续道,“那片花田的古怪恐怕远超乎我们想象,诡异的香味是一方面,更奇怪的是我闻到花香下隐藏着另一股气味。就好像死亡的味道。”

    大半夜谈论与死亡有关的话题总能勾起人类天然的恐惧,多多听完后,思维不自觉发散出去。许多侦探故事里,与花有关的事件最常见的就是花下藏尸。犯罪分子带着无知无觉的目标进入庄园,当目标对后花园艳丽的鲜花赞叹不已时,全然不知这些花朵全是吮吸血肉的尸骨之花。凶手在厨房中磨刀霍霍,目标人物安然入睡时,狞笑着走到床边,猛地举起刀刃——

    想到这,墨多多艰涩地咽下口水,往扶幽身边靠了靠,声线颤抖地说:“你你你你们说,花底下会不会有尸尸尸体啊,小说里都这么写的。”

    越想越有可能,与死亡挂钩的,除了花下藏尸还能有什么?夜晚徐徐吹拂的微风瞬间阴冷起来,沁入骨骸的凉意急迫地钻入肌肤,自内而外散发的冰凉冻得多多一哆嗦,只觉得恐惧如野草疯长,黑夜是滋生罪恶的温床。

    ‘这是神圣的土地,亦是苦痛的沼泽。’蜂白的话历历在耳,难言的复杂神色仿佛诉说着不为人知的隐秘。

    一个大胆的猜测闯入多多脑中:这片白花田,会不会和村子的诅咒有关?

    “少看点小说,里面的内容许多都是虚构骗小孩的。”查理翻了个白眼,“而且那不像是尸体腐烂的气味,更像是某种霉味,混杂着奇特的、说不上是香是臭的味道。”

    “就是,怕什么!胆小鬼多多,不还有我虎鲨在嘛。”

    “不过,多多的猜想不能完全否认。刚刚我也说过,这座岛上的所有生物,尤其是人与蜜蜂,都有着白化症状。”查理灵巧地钻过小灌丛,朝还在“披荆斩棘”的孩子们叫唤一声,“汪,注意安全。”

    等伙伴们灰头土脸地拨开灌木,皎白的花田豁然展现在眼前。

    不得不说,撇开诡异的异常,月光下的白花田跃闪着波光粼粼般的月华,纯净的大片花朵在风中沙沙作响,恍若神话中的月下仙境,荡漾着洗涤灵魂的通透,幽远、宁静、安详。

    “大家快拿出口罩,尽量别吸入花香。”查理在短暂神眩后迅速反应过来,毛茸茸的爪子拍拍扶幽。感受到小腿的拍打,扶幽刹然回神,从百宝箱里掏出特质过滤口罩,分发到另外两名小伙伴手上,然后蹲下身为查理戴好。

    戴上口罩,浓郁的花香顿时锐减不少,大家纷纷松了口气,向白花田前进。

    查理凝重的讲解适时响起,“你们看,这片花除了更为高大茂盛、颜色雪白,种类特性和其他区域的几乎无差。”

    “就像本土的蜜蜂,个头大、通体偏白,我从未见过如此种类的蜜蜂,就像是基因突变一样不,我想起来了,昆虫界有一种叫‘熊蜂’的蜂类,几乎与之一模一样,只不过我们所见的蜜蜂是体型增大外加白化后的熊蜂。”留给孩子们足够的消化时间,查理顿了顿,接着道,“除此以外,蜂岛本土居民异于常人的外表也呈现出白化特征,比起白化病,这种特征更加深刻自然,仿佛自发地源于血脉,和谐地与其他基因序列共存。”

    “因此我推测,蜂白口中‘诅咒’的真相,或许是某种罕见的基因病。”

    “但凡基因的任何细微变动都是有代价的,我们在街上、餐厅里见到的人只是小部分幸运儿,支付代价的人们正躲在屋中,羡慕而渴望地看着阳光下行走的我们。”

    手指轻轻拨弄花瓣,白花在指尖晃了晃,墨多多松口气,捞起裤腿准备和伙伴们一起走进花田。听着查理的解释,他疑惑道:“可蜂白不是啊,他是本地人,却没有白化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