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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清晨七点左右,警局拘留处释放通道外已聚拢了黑压压一大片人。每个人的神情都不能说是轻松——虽然最外圈站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彪形大汉,还是有不少人神情忐忑地四处张望,似乎对自身安全能否保证依然心存忧虑。

    “他情况怎么样?”

    “既然敢放人,那应该不会做得太难看……”

    “我们这么多人都来了,他们难道还要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

    “最好别太乐观。我听到的消息是,就连江议员都收到了恐吓信……他只是之前拒绝在他们的联合仲裁申请上签字而已。他们现在已经无所顾忌了——”

    “小心行事,都小心行事……”

    “他出来了!”片刻后有人低呼。

    天空飘起了小雪。

    肖助理右手臂上搭着风衣,左手擎着把黑伞,小跑几步奔上拘留处单人通道出口前的台阶。“先生。”

    alpha脸色和此时的天光一样昏暗,上身只穿着一件颇为单薄的衬衣,从来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却凌乱地散着;他的下巴冒出了些胡茬,两眼之下也有明显的青黑。仔细观察的话还能发现他的胳膊也在微微发抖,几根枯藤似的青筋了无生气地盘踞在他的手背上。

    “那些东西都还放在原来的地方。”肖助理附在他耳边道。

    “……好。”

    他抬起眼,看到蹇予悯神情里的灰败时心跳都为之一停:“先生,他们……”

    同样是保释申请,路歇的是即刻批复执行;一轮到蹇予悯情况则迥然不同——如果不是立法台高层向警方不断施压,根本不会争取到这个结果,还是在拖延到了十多天之后。

    而在促成此事后,立法台的日子也开始不好过了:愤怒的群众日日聚集在立法台总办公楼前呐喊口号,在大楼前的铜天平里焚烧各大法典的纸质出版物——就连最高院的那几位也被各大媒体的轰炸式采访闹得心神不宁。

    在这长达整整十四天的拘押期里,他们……都用了些什么审讯手段?

    “现在不说这个。”蹇予悯嗓音沙哑,声气里透着无穷尽的疲惫。“医院那边没有再出问题吧?”

    “没有,而且医生说苏庭长现在已经情况稳定了,不会再有生命危险。我们动作都很隐蔽,他们不会知道苏庭长现在在哪儿。”

    蹇予悯轻轻点了点头,“好。”

    “蹇老先生在米离岛那边也状况良好,只是有时看到从前的旧物会恍惚一会儿。”

    “怎么个恍惚法?”

    肖助理犹豫了几秒才道:“连续好几天凌晨三点左右叫醒护工,说要见老夫人。”

    “……”

    他整了整大衣衣领,“我知道了。还有其他的吗?”

    “还有,”肖助理低下头,“公证处的人今晚就到。根据omega保护条例,他们会通知……那一位。”

    “他们通知了路歇。”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这是规定,这么做是应当的。”

    “……他们确认过,路歇先生会到场。”

    他往台阶下走,肖助理跟在他身后,声音很轻地补充道。

    他在人群之前停下脚步。所有的人都抬起了头,以或悲恸或愠怒或惊惶的神情望着他。

    “蹇先生……”有人先一步开口唤道,说出这三个字后却没词了。

    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蹇予悯眼里的灰败已经减少了几分。他如从前般面容平静,以一种几乎称得上坦诚的态度任由自己的狼狈被所有人收入眼底。

    随即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面前这个虽然疲态尽显、但腰杆仍旧笔挺的alpha竟然在下一刻深深地弯下腰,向他们鞠了一躬。

    挨挤在他肩头的雪花被抖落了下来。

    “向各位说声对不起。”他停了一下又说,“还有,谢谢。”

    在这个关键节点在拘留处外等着自己的人,即使不是朋友,也绝对成为不了敌人。

    不管他们各自分别基于什么出发点选择站到自己这边,事实就是他们正冒着巨大的危险向自己表明态度。自己也应当回之以同样的诚意,当然,光是道歉和感谢还远远不够。

    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在场的人们吓得不轻。

    “您不必如此……!我们只是在做我们认为正确的事。”

    “我们相信杨议长,相信彭老,也相信您。真相最终一定会大白——”

    “谁在乱来谁在逆行倒施大家都看得很清楚——”

    “都是法律人,您到底为国民做过什么我们心知肚明……”

    有道声音很微弱,但却让其他人都安静了下去:

    “那么,您……您还要回去吗?”

    他说得不甚清楚,但所有人都明白这话真正的意思。

    ——蹇予悯原本就打算离开中央区避一段时间,只是临走时计划突然被打乱了。现在形势纷乱,他好不容易暂时摆脱警局的控制,在这个时候趁势急流勇退无可厚非。凭着他自己的家底根基,隐姓埋名在其他区过滋润生活根本不难。

    毕竟……留得青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