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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不过多时,桌上的下酒菜还没有吃多少,准备好的美酒却是消失了一大半。杨闯举着酒杯,眼神迷离,嘴上好似呢喃一般地说着:“若是可以募捐,老子我愿意全都捐出去。全部家产,房子什么的,什么都可以捐出去,若是有用的话……哈哈。”

    两个男人喝酒,所聊得东西无非是三样:兄弟朋友,金钱女人,以及国家大事。

    话题的转变总是这般的无聊,几口酒水下肚,杨闯便已经与肖令博讨论起关于火战和李唐的战事。杨闯刚刚从前线回来,脑子里肚子中有千言万语想要和旁人诉说,只是皇帝一直不肯召见,杨闯有无处宣泄,正好眼前有这么个肖令博,自然是什么都说了。

    “本王去了前线,前线之处,饿殍遍地,满江浮尸,民不聊生,皆是上山充了响马盗匪,有人蚍蜉撼树一般敢与军队硬碰硬,只是为了一口饱食而已。只是,火战的军队何曾是他们想象的那般?哪里是可以吃足饭的人?”

    “以前本王以为行军皆吃食稻米,最不济也可以吃粟米小麦吧,可让本王没有想到的是,我说的那只是情况极好之下,或是敢死之人前一夜所食,甚至连大胜都是吃不了一顿十足饱饭。黍米糠麦,那才是他们整日该吃的东西,知晓前线一切,本王对于前两个月所吃食的稻米而感到丢脸!”

    杨闯眼中含泪,伸手指着门外,嘴里说道:“江南之地,仍是一片燕红柳绿,所有贵族依旧是醉生梦死,花天酒地。朱门酒肉数不甚数,甚至出手打赏都要攀高一番,甚至几年之前还举办什么狗屁八绝盛会,嘴上说着促进江南发展,实际呢?嗯?肖兄你说,实际呢?”

    “六大氏族中,有几个能像你我一般,如何担忧国家存亡,八成之人都是在想着如何让自己生活的更好,如何在李唐铁骑之下过火下来,甚至有人通敌欺君,出卖情报,只为了日后封官进爵,图一个光辉前途。”杨闯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呸!他们也配?都是一群贪生怕死的废物,也不知列祖列宗在天上看着他们又会是如何感想!”

    杨闯恨铁不成钢一般地痛骂着,而坐在他对面的肖令博却只是默默饮酒,好似根本没有听见杨闯在说些什么,也好似在思考着些什么东西。

    “所以,王爷你认为主要的问题是军饷吗?”再度喝下一杯,肖令博放下酒杯看着杨闯声音很是稳重,他的沉着冷静与刚刚破口大骂的杨闯形成了鲜明对比。肖令博两只眼睛闪着光,紧紧看着杨闯的表情,又是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是吗?你真的认为主要的问题是军饷吗?”

    “是啊。”没有发现肖令博的异常,杨闯惺忪眯着眼睛顿首道:“就像刚刚本王说的那样,若是所有贵族世家都有良心捐出银子,不只想着自己,何来会有这么多问题?”

    “军饷不足,自然是火战目前最大的问题了。没有军饷,将士们吃不饱饭,何来力气去打李唐?没有军饷,手底下的冰刃都是卷了刃,生了锈的,又哪来的能力去对抗兵强马壮的李唐?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说的不就是军饷吗?”

    听到杨闯的回答,肖令博显得很是失望,点了点头,嘴里说着:“嗯,也是,的确,军饷的确很重要。”

    这一次,杨闯看到了肖令博眼中的失望,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有些迷醉的脑袋顿时也清醒了许多。看着自斟自酌的肖令博,杨闯的眼神显得很是迷惑,放下筷子酒杯,两只手放在桌子上,开口问道:“肖兄,那你有何高见?当前最重要的不是军饷,那是什么?”

    肖令博抬起头饮下杯中美酒,也是放下手上的酒杯,看着同样看着自己的杨闯,四目相对,缓缓开口:

    “是百姓啊。”

    “百姓?”闻言,杨闯心下一动,脸色变得不自然:“百姓?”

    “是啊,百姓啊。”肖令博很是正经地看着杨闯,缓缓道:“百姓,才是立国之本。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历史上不知有多少帝国覆灭于百姓的叛乱,也不知有多少百姓凭着己力摧毁了一道又一道城池。”

    肖令博如此言说,杨闯表面上没有任何反应,心底却已经是赞成了九成。

    无数的例子摆在眼前,明鉴青史,百姓的确是占了极大的用处,更不用说肖令博口中的乱党谋反了。就现在而言,南方就有这么一批人,掀起波澜一潮潮,自火战南迁之后,反声鼎沸,近几年尤甚。

    “只有控制住百姓,战争才会胜利。就算军饷滔天又有何用?失去了百姓,那便是失去了根本。”肖令博慢条斯理地分析道:“王爷你去过前线,你也看到了,目前这个天下,战争中吃苦最多的不是将军,不是士兵,不是掌权者,而是百姓啊!”

    “前线左右,何来能植种的地皮?哪里有谋生的出路?你自己也说了,无数百姓出于无奈,做了响马盗匪,可是出自真心,他们哪个是愿意的?谁人不想回家享受天伦?哪个不愿老婆孩子热炕头其乐融融?”

    “这战争一天不结束,百姓就会多吃一天苦!”肖令博最后一句话说的铿锵有力,震颤杨闯的心灵:“百姓所遭战乱之苦,久矣。”

    说完,肖令博便为自己与杨闯倒酒,继而不顾杨闯,端起自己的酒杯与他的酒杯轻轻碰撞一下,自顾自饮了下去。

    看着肖令博,杨闯沉默许久,好似失神一般,根本没有任何反应。而肖令博也不紧不慢,只是吃着桌上的下酒菜。过了半刻,桌上的下酒菜已经被肖令博近乎吃光,杨闯这才好似缓缓回过神一般,看着肖令博严肃认真地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听到杨闯的问话,肖令博夹菜的动作戛然而止。

    抬头看着一脸醺红却满是认真的杨闯,肖令博脸上的笑容很是真挚,夹起最后一粒花生米塞进嘴里,轻轻咀嚼两下,肖令博摇着头道:“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