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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凉纾中途跳下陆瑾笙的车,没多久又折回去将江平生的骨灰给拿了出来,最后开车回零号公馆。

    晚上,凉纾给顾寒生打电话。

    她在电话里问他什么时候能回来,顾寒生说明天。

    那头隐隐约约的,还有女人的声音。

    凉纾没多问,就准备挂了。

    “阿纾,”男人突然叫住她,嗓音低沉,缠绕着电流声无端给人带来一阵阵酥酥的战栗。

    她无意识地嗯了一声。

    那头说,“等我回来,我们要去参加一个婚礼。”

    他这么一说,凉纾大概就想到了。

    这两天,舆论都被刷爆了,将之前的所有其他绯闻热度都盖了过去。

    虞城景家少爷跟魏家小姐的婚礼。

    人都说,向来纨绔多情、被家族放逐的景家少爷景遇回国短短几月就在景家站稳了脚跟,靠的应该是手段跟女人。

    景遇是顾寒生的挚友,他大婚,顾寒生自然要出席。

    但这让凉纾犯了难。

    她说,“我能不去么?”

    “为何不去?”

    凉纾想了想,很认真地答:“我名不正言不顺的,到时候别人肯定要议论你,这样不好。”

    这还真是处处都为他着想。

    但顾寒生并未有半分开心,他似调侃地冷嗤了一句,“要怎么才算名正言顺?大不了顾太太当天将我俩的结婚证时时刻刻都拿手上,逢人就给他看一看,这样够名正言顺了么?”

    这男人嘲讽打趣起人来凉纾一向招架不住。

    “顾寒生,你少取笑我。”

    “哪里是取笑,分明是叫你认清现实,顾寒生的太太从来就不是见不得光的,这样的场合这次躲了,下次呢?”

    凉纾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小脾气上来了,胸口有些堵,她有些赌气地回他,“你让时倾陪你去。”

    以前顾寒生每每出席什么宴会,身边陪着的人除了时倾就是季沉。

    那时候无可厚非,毕竟他身边缺人。

    可现如今再这样就说不过去了。

    顾寒生一下沉了脸色,语气略冷,话也有些狠,“怎么,当初不要脸不要皮上赶着也要跟我结婚的难道也是时倾?”

    凉纾握紧手机,指节泛白,心里更是堵了。

    回击的语言一点都不甘示弱,“那也是你当时自己说的,我是市井女子,生活在虞城最阴暗角落的人,这样的人不配见光,我就被你金屋藏娇一辈子得了。”

    这时,连凉纾自己都忽略了她用了一辈子这个词。

    “你喜欢我金屋藏娇,又何必非要那两本结婚证?阿纾,天底下哪有这样好的事,享受顾太太这个位置带来的好处跟便利,却又不履行顾太太该有的义务,做人都是像你这样没心没肺的?”

    “我也是为了你着想呢。”

    “那你真是犯不着。”

    听这声音,顾寒生是生气了。

    恍惚间,凉纾好像又听到了那头有一道女人的声音,但她没深想,顾寒生就已经掐断了通话。

    ……

    温城某星级酒店餐厅。

    苏秦优雅地拿着餐巾擦拭嘴角,看着接完电话回来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苏秦觉得,他的脸色比刚刚离开时要差很多。

    她拿起酒些微抿了一口,看向在自己对面落座的男人,没忍住道,“真是难得,顾先生这表情怎么好像是受气了似的。”

    顾寒生低垂着眸,手上拿着热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拭自己的手,末了让毛巾扔在一边,抬头时,脸色恢复如常,扯唇,“你吃好了?”

    苏秦瞥了眼他面前几乎都没怎么动过的食物,刚刚一上餐他就去接电话了,还是有些于心不忍,于是耸肩,“没呢。”

    说罢,又拿起刀叉。

    跟顾寒生一起吃饭,苏秦觉得这体验感不是一般的差。

    他们明日将要乘坐同一班飞机前往虞城,今晚下榻同一个酒店,晚饭也是一起用的。

    苏秦这些年浸泡在洋人文化里,早就习惯了吃西餐。

    所以两人一同来到餐厅,她自然是点西餐。

    况且这个氛围,也只适合吃西餐。

    但眼下的情况是苏秦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优雅从容地用着盘中的食物,里面是中式的菜色,她说,“顾先生,倒是没想到你对西餐深恶痛绝到这种地步,这样真的很破坏氛围。”

    闻言,男人一顿,抬眸淡淡看向她,“我们之间有什么氛围?”

    “……”

    苏秦将话题转到苏言身上,“我姐这些年情况有好转吗?”

    顾寒生神情依旧很淡,“没什么起色。”

    “当年那场车祸虽然惨烈,但是幸存者还是不少,为什么偏偏是苏言……”

    “她能捡回一条命都算运气好,你还指望什么?”

    苏秦手指用力握紧叉子,“顾寒生,她当年可都是为了你才回国的,结果一回来就遭遇重大车祸,成为植物人至今未醒,甚至还时时刻刻都面临着生命危险,你如今这个态度我可真替她不值。”

    啪地一声。

    男人直接将手中的餐具扔到了桌上,他朝苏秦看去,“她出车祸,我是没有尽全力救她还是怎么了?”

    “那她至今未醒……”

    “需要我给你解释一遍什么叫‘植物人’么?”顾寒生扯唇,“我会努力让她活下来并且尽最大的可能让她醒过来,但不排除最坏的结果。”

    “她血型特殊,你怎么努力让她活下来?”

    顾寒生眸中闪过不以令人察觉的寒光,随即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世上血型特殊的人都死绝了只剩苏言一个了,是么?”

    苏秦闭了嘴,不再说话。

    这顿饭吃的堵心。

    他是顾寒生。

    在虞城里能够呼风唤雨,手长到能够伸到国外去。

    苏秦不否认顾寒生对苏言的感情。

    当年苏言回国伊始便出了重大车祸,苏秦当时运气好,不跟她在同一辆车上。

    她亲眼见证了那场祸事,也见证了顾寒生当时看到苏言惨状时的抓狂。

    他眼中的愤怒足以毁天灭地、吞噬一切,只因苏言快死了。

    顾寒生当时,不惜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只为将苏言给救回来。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苏言的病危通知单被医生下了一次又一次。

    到最后,顾寒生花重金请了国内外的专家过来,勉强将苏言的命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苏言变成植物人,还活着,甚至还有醒过来的可能。

    他们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苏秦那天在医院的走廊见到顾寒生抽烟的背影,只觉得他是前所未有的孤独,当时苏秦甚至在想,要是她姐姐苏言真的离世会怎样?

    在苏秦的印象里,苏言十分爱顾寒生,而顾寒生肯定也是爱她的。

    苏言要是死了,顾寒生大概会疯吧。

    也是这一天。

    苏秦想找个安静的地方透透气,经过ICU区域,路过这边走廊时,见到了那个站在墙角捂着自己心脏嚎啕大哭的女人。

    她长发掩面,有透明的泪珠不停砸在地上,那种外溢的悲伤甚至能够感染到周围的人。

    ICU里,苏秦隐约看到有医护人员拉着白布蒙住病床上躺着的人。

    她叹息,生命无常。

    同一时刻里,有人欢喜有人悲。

    那女人哭的实在是太伤心了,苏秦有些不忍,站在她不远处,看着她。

    有护士结伴站在一旁,声音充满了怜悯,“真是可怜啊,哭的那么伤心。”

    “是啊,看的我心脏都痛了。”

    苏秦拧着眉,想上前去劝劝她,但衣服却被身后的护士给扯住,她回头。

    只见这护士一脸难言地冲她摇摇头,“别去,让她安静地哭一会儿吧,绷了半个月,脑子里这根线还是断了,唉。”

    苏秦站在原地,目光朝她看去,没忍住问,“她……”

    护士叹息,语气都带着一股不忍跟悲痛,“男朋友出车祸了,在我们院里熬了半个月,今天还是死了,她几乎是寸步不离地陪了他半个月,期间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过,这姑娘怕是伤心到了极点,我当时都担心要是……”

    她说着眼中竟是一阵湿润,“现在你看到了,她整个人都崩溃了。”

    另外一位护士也说,“是啊,这半个月她几乎不吃不喝,还因为晕倒输了两次营养液,还真是可怜。”

    苏秦心情一阵复杂,只得叹息。

    那护士又说,“这还真的是天妒英才,半个月前永宁路那起车祸,真的太惨烈了,这姑娘的男朋友听说才二十二岁,是虞大的研究生,保送博士的,真是太可惜了。”

    苏秦一震,心里一痛。

    半个月前,永宁路那场极其惨烈的车祸,六死十几伤还有两个重伤。

    重伤的其中之一是她姐姐苏言。

    另外一人,就是这个二十二岁的虞大研究生,是这位女人的男朋友。

    当时只顾着苏言的状态,苏秦没有过多地去关注。

    她只无意间听人说起过,这场车祸里还有一个虞大的高材生,车祸之后,从学校到社会上各个论坛都在为他祈福。

    苏秦看着那边哭的极其伤心悲痛的女人,心里感触颇多,上天太残酷了。

    但上天同时也给人希望。

    比如苏言。

    这里气氛过于压抑,苏秦再度回头看了一眼她,转身就走了。

    这世间,真是众生皆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