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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他的表情太明朗,周诚一时间分辨不出究竟是什么意思,只被那两颗虎牙晃了眼。

    于是不禁道:“你就该天天这样笑,看着有精神气多了,平常那么拘束,瞧着死气沉沉,一脸苦大仇深的样。”

    秦简音一下子就把笑容收回去了,脸朝旁边一别,只给周诚留个后脑勺。

    周诚欠得慌,伸手揉了一把。

    可能军营生活相对不错,秦简音从前还是个瘦伶仃的病秧子,现成了纤弱的少年郎,虽然时常三灾六病的,倒也顺利长大了。

    他自小体弱多病,记事时太医给诊断过,说病弱是因为早产致使的先天不足,胎里带的毛病,只能慢慢将养着。

    大概身高也因此受了影响,比起同龄人显得矮一些。

    周诚看着他,心里感慨得不得了,想着大概这就和养儿子一样,于是不由自主发出望子成龙的声音:“别挑食了,看你都不长个儿。”

    这下可戳到秦简音的痛处。

    秦简音的脸顿时垮了下来,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回身一推周诚:“大将军别挡路,我去同他们念书。”

    “这么刻苦啊……”

    周诚嘀咕着,将画纸吹一吹,卷起来塞进怀里,背着手跟出去。

    周诚治军严格,要求部下闲暇时间也要读兵书,虽然他本人极其讨厌朝上的那些文官。

    因此平日里秦简音一得空,便带着几个文盲将领念书识字,自己温习功课时,也给他们讲解一些内容,教教新词,这也算为大将军分忧。

    无他,实在是好些将领的文化水平低到令人发指。

    这与银甲军的选拔制度也有关系,毕竟大将军独揽大权,五品及五品以下的职位可以直接由他任命。

    不问其他,只按照功劳升职,自然会提拔出许多平民出身的将领,没读过什么书。

    银甲军中,孙点宋坚几个还有些学问,也在军队里担过文职,但是大字不识几个的将领更多,着实愁煞人。

    秦简音头一回把名字写出来给他们看的时候,还有人念作“秦关音”呢,还不止一个!

    分明寓意是“繁文简节之音作,而民康乐”2,改了之后就不成样子了。

    秦简音在常用的议事堂里讲课,众人就坐成一圈听,只是讲着讲着,渐渐地就听见有人在打呼,声音还越来越大,于是他忍不住站起来看是谁。

    碍于面子,他也不好意思踮脚踩凳子,就伸长脖子看了一下。

    角落里坐着个周诚,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抱臂仰脸,还打着呼。

    这也太过分了。秦简音呼吸有点儿不顺畅。

    他把书一卷,双手背着走过去,敲桌子叫周诚醒醒,周诚还迷糊着,问他干什么。

    还干什么,他无话可说,嘴唇都撇成一条线了。

    努力无视掉憋笑的众人,他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大将军就,就去忙吧,或者回去好好休息,在这儿睡着可不大舒服。”

    周诚也实在坐的无聊,听着什么“之乎者也”就睡着了。

    仗着脸皮厚,周诚挠挠脸,冲秦简音点一点头,泰然自若地出去。

    秦简音又讲了小半个时辰,有点累了,看天渐渐要黑,才做个收尾结束。

    几个将领陆陆续续出去,有的还和他顽笑:“今天辛苦小夫子啦!”

    讲课讲的多了,便有人喊他“小夫子”,一来二去,将领们在课上几乎都这么叫他。

    纵是听多了,秦简音对这个称呼还是害臊得慌,他不过多认了几个字罢了,哪算什么夫子啊。

    他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收拾东西,回屋看了会儿书,揣上白天写好的表文出了门。

    西疆的荒野十分空旷,一片寂静之中,有狼嚎自远处随风传来,尽显凄厉。沉黑的夜幕里,虽有皓月当空,只是徒增苍凉。

    秦简音举着火把,小心地朝城楼的偏僻处走去,天一黑,他就容易看不清东西。

    行到城墙根,却忽然瞧见拐角有一团黑影蹲在火堆旁,还窸窸窣窣动了一下,登时呼吸一滞,手都有些发抖了,一时间僵在原地,分毫不敢动。

    大将军以前说过的,西疆的野狼格外多。

    “西疆的野狼比别处的要凶,它们找不到吃食就会成群出来,看见落单的,将他咬死拖走,吃人肉,喝人血,嚼人骨,喀嚓,喀嚓……

    “成精的狼体型格外大,还会装作人的模样,站在后面拍你肩膀,只要你一回头,就咔嚓一声咬断你的喉咙……皮毛灰不溜秋,牙齿锋利无比,眼睛里冒绿光……”

    周诚曾经说过的话如同恶魔低语,一遍一遍回响在秦简音耳边。

    秦简音曾见过几次野狼,不过都是因为袭击士兵被打死的,那尖锐的牙齿和锋利的爪子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士兵还会把狼皮剥下来做成褥子,他还有一件狼皮的披风,虽然有点丑,但确实很暖和。

    黑影这时候似乎注意到他,站起来,朝这边走过来。

    一阵风过来,火把暗了些,那黑影面容模糊,神色看不大清,眼睛倒是被映出幽幽的光。

    秦简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