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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来,安怀王与锦帆一同经历不少,各有历练。感情也愈发深厚。名为主仆,实为手足。

    且看那锦帆环抱双臂,戴着竹斗笠,身着一领漆黑的锦绣暗纹夜行衣,腰间的红绸布包中便藏着那不知渴饮了多少鲜血的飞镰,末端的铁链缠在腰间,走起路来却没有任何声响,只在寂静的黑夜中折射出一两道银白的月光,叫人不寒而栗。

    船尾的船夫奋力的摇动着双橹,清波翻涌,推动那乌蓬飘远。

    忽见一人俯身从船舱中钻出,直起身子,整理了一番衣襟,又抖了抖衣袖与斗篷,抬头望一眼那悬在天际孤冷的明月,长叹一口气。

    锦帆闻声转过身来,刚要行礼,却被安怀王拦住。此时此刻那安怀王目若朗星,面带微笑,甚是精神,与前日里那醉酒误事的太子殿下判若两人。“临近深秋,越发的冷了。记得添些衣裳,休要受了风寒。”安怀王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却极为温和,给这深秋的寒夜添了不少温度。

    “多谢殿下挂心。”锦帆抱拳应声。他本是习武之人,身强体壮,轻易不会生病,但两人早已习惯这般对话,故而并未在意。安怀王闻言摇着手指苦笑道:“你啊你啊,本王早已不是甚么太子殿下。新皇即将登基,你若是再叫本王殿下,岂不是乱了纲常法度?”

    锦帆却执拗言道:“太子殿下本该是太子殿下,都是那狄挽凤从中作祟!先帝绝不可能临终改命,这其中分明......”“休要再说。此事以后也莫要再提起!”安怀王微微蹙眉,打断锦帆说话,抿了抿双唇,终是从容说道,“本王无有此命,也从不想夺回些甚么。吾弟虽年幼,但天资聪颖,善谋精断,或能接替父王之任,成为一代明君。里外都是我大姜的天下,谁坐皇位,又有何区别?”

    “但新皇毕竟年幼,无法独揽朝政,想必多有依赖狄挽凤之流。如此一来,长此以往,岂不是......”锦帆欲言又止,终是将目光错开到别处,叹了口气,无奈的垂下双臂。他一向杀伐果断,但杀人容易,不过弹指一挥间,偏是在牵扯这安怀王之时,他倒犹豫不决起来。

    安怀王自然知晓他的心思,但也并未多言。二人只相视一眼,心照不宣。望着船头那翻起的白浪,分道扬镳,又忽觉一阵冰凉落在颈后,抬头去看,那深邃幽蓝的夜空中竟纷纷扬扬的落下纯白的雪花来,安怀王不禁感叹道:“呵,虽说我等还在北境,但今年这第一场雪,来的倒是早了不少。”

    垂下眉眼去问锦帆道:“不知我们到何处了?”

    “回禀......王爷,我们刚离开承天府境内并未多远,约莫再有十余里水路,便能到白松涧。”锦帆停顿一下,终究还是改了称呼。安怀王微笑着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又一矮小的身影从船舱中钻出,小臂上担了一件黑里红面的狐绒斗篷,恭恭敬敬的捧上前来,头也不敢抬,谦恭说道:“王爷,深夜下雪,凉了不少,还是多披些衣裳罢,免得捱坏了身子。”安怀王闻言点了点头,又伸手翻了翻那猩红的斗篷,温暖柔顺的狐绒在掌心轻拂,可原本心不在焉的安怀王却在一瞬间警惕起来,表情微变,目光闪动,柳眉颤动。

    心细的锦帆也察觉到了异样,顺着安怀王的目光看去,恍然大悟,顿觉一股怒气涌上心头,那右手正要落在腰间,扯开镰刀,却被眼疾手快的安怀王一把按住。锦帆大为不解,安怀王却微笑着冲他眨了眨眼,示意他不必轻举妄动。锦帆虽说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谨遵王命,松开了死死攥住镰刀柄的右手。

    安怀王不动声色的活动活动身子,走上船头,回身摆了摆手,用干涩的嗓音,笑着说道:“不必了,不必了......本王还无有那般娇贵。正好也最后一次感受这北方的新雪。斗篷撤下去叭,给本王换一盏热茶来。”那侍从闻言又捧着厚重的斗篷恭恭敬敬的退下。

    当那人离开后,愤懑难平的锦帆快步上前,还未开口,便被那安怀王指着鼻子笑了起来。望着那笑得前仰后合,前所未有的快活的安怀王,锦帆满头雾水,忙发问道:“王爷为何发笑?”安怀王复又挺直了身子,摇了摇头,换上一副较为严肃的神情,语重心长的说道:“哎。在宫中无时无刻不拘束着本性,一言一行都要慎重再慎重。太痛苦了。今日才能让本王放松片刻。本王非笑其他,而是笑你在江淮一带纵横多年,又随着本王东奔西跑,在最为凶恶的官场之中摸爬滚打了如此之久,竟还这般浮躁,沉不下心来。”

    锦帆闻言微愣,急忙后撤一步躬身拜道:“锦帆知错,请王爷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