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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妈听了这话也跟着笑了,她蹲下身,搂着小强的肩膀:“哎呀,那可就真好了。小强啊,今天起你不该叫沈先生叔叔啦。”

    许志强跟着一愣:“那我要叫什么?”

    “当然是叫爸爸啦。”

    这孩子目光黯了黯,沈一弓与赵妈投去目光,示意她先下去,自己则将那份文件收起来,蹲下身望着小强:“没事,我也喜欢你叫我叔叔的。”

    “我不是觉得你对我不好,沈叔叔。”许志强瘪了瘪嘴有些不知所措地抓着他手指摇着头说,“只是……只是……我要是叫你爸爸的话,那,我爸爸,是不是就……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你还太小,有的事情我说了也许你还不能明白。小强,叔叔尽力了……但有的事情,我很抱歉我没能做到。”

    孩子眼眶红了:“我之前……不敢问。”

    沈一弓将他拥进怀里。

    “我怕爸爸妈妈真的不回来了。你很好,沈叔叔,还有婆婆、董叔叔,你们都对我非常好。”这孩子把嘴一瘪,终于还是把憋了一年的话一口气跟着眼泪哭了出来,“可我真的想我爸爸妈妈了。对不起……妈妈说好孩子不能经常哭的。但是我真的好想、好想他们。”

    战争的痕迹就这样悄无声息在一个六岁稚童身上烙印了下来。就算不说,不提,不念,可孩子终究还是会有所感知的。沈一弓除了把他当自己的孩子那样去弥补他所缺失的父爱、母爱,也没有其他更多的选择了。

    上海既是孤岛,也是一处没有硝烟的战场,一串又一串电波在城市上空盘旋消逝。而对于一场“战争”来说,最为可怕的莫过于所有参与者都切实将自己当做维护正义的使者。为了党国也好,为了和平也好,为了信仰也好,为了人民的利益也好……几乎每一个参与进来的人都有自己的理由,且这些理由都让人无从反驳。

    电台的滴滴声将秦明月的注意力带了回来。她站在半开的窗户边,指尖捏着的香烟就快燃尽,在烧到皮肤前,她把烟捻灭在窗台上。

    二十余平的办公室里几乎堆满电台设备,正对窗户的墙壁上贴着张大尺幅的华东政治军事分部地图。上面密密麻麻贴满了红色的小点,旁边写着一串串黑色的数字。这些都是已经被监听或被收缴的电台短号,这几个月来,他们几乎已经将地台清理殆尽,今年即将过去,工作也随之将要进入尾声。

    可秦明月知道,眼下还没到该松懈的时候,上海地区地下党电台减少一方面可能是长期高密度的搜查暗杀令他们偃旗息鼓,另一方面,也有可能他们私下更换了密码与波长。从上个月起,他们越来越少能收到上海地区的敌台信号,是他们暂停情报传递还是撤离上海仍未可知。之前火车站的追捕行动勉强成功,半个月前苍南的同志传回消息,说拦截住了那群地下党,并将从他们身上搜到的电台也送回上海。可惜的是,送到后这台机器已被完全损坏,没办法进行破解。

    “副部长,少将让您过去。”

    秦明月揉了揉沾染上烟味的指尖,将军帽扶正走出了情报办公室。

    她被调回情报部的日子没算太久,之前执行潜伏任务,她的身份一直对外保密,前段时间破获了上海文化部门的多起特务案件之后,陈瑞丰终于兑现了他的诺言,将她的军装还给了她。一同给的,还有升了一星的军衔。

    推开门,里头一股浓郁的咖啡香。陈瑞丰一身深绿色笔挺军装坐在办公室里的紫檀木椅上。明明已过不惑的年纪,却也不见两鬓有多少白发,除了眼角细纹稍透露出年纪之外,很难看出他的真实年龄。

    秦明月站在门内和他敬了个军礼,之后就双手背在身后站在原地:“有什么指示吗,长官。”

    陈瑞丰一手捏着小小的咖啡杯,一手捧着本书,即便知道秦明月进来了也没抬头,只是念了上头一句话:“困心横虑,正是磨练英雄,玉汝于成。”

    语毕,他秦明月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接下去。女子开口,似倒背如流:“李申夫尝谓余怄气从不说出,一味忍耐,徐图自强。因引谚曰:‘好汉打脱牙和血吞。’是余生平咬牙立志之诀。”

    陈瑞丰把书放于手边小台上,书页一合,是《曾国藩家书》。

    “玉汝于成,自你回国之后,我非常欣赏于你的能力,小秦。我也很感动,你回到上海以后并没有被仇恨遮蔽了双眼,以国为家,分清孰重孰轻,没有轻举妄动。”

    秦明月的脸上没有表情:“一切都感谢党国的栽培。”

    “但你还是有些着急。”陈瑞丰不紧不慢抿了口咖啡继续道,“你今天,不应该单独去蓬莱市场的。”

    “明日您将出席开幕仪式,我只是想去勘探一下,确认场地安全,以免恐怖分子借此机会对您暗中进行刺杀。”

    “这件事有小刘,不是你的工作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