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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面果然撞上了人,那少年不慌不忙点头招呼了一声:“师兄。”

    对方应了一声,看都没看阮青枝一眼就走了过去。

    那少年也不多言继续往前走,阮青枝当然也只能跟着。转过走廊拐角的时候,他们甚至遇到了那个面色粉白的胖班主,同样也没有被拦下拷问。

    运气好到让阮青枝简直疑心这是一个陷阱。

    直到两人下了楼,将要走出大门口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厉喝:“站住!那两个人,干什么的?!”

    那少年立刻站定了,阮青枝只好也停住了脚步,低着头藏在他身后。

    来人正是秦素儿。

    她带着两个侍卫模样的人追到跟前,盯着那少年看了一眼,之后又看阮青枝:“你是什么人?要去哪儿?抬起头来!”

    阮青枝仗着自己脸上厚厚的油彩,坦坦然抬起了头,粗声粗气地道:“去哪儿用跟你说吗?”

    身旁那少年拉了她一把,躬身向秦素儿行礼:“小孩子口无遮拦,姑娘莫怪。”

    秦素儿冷冷地看着他:“我怎么不知道梦鸾公子什么时候又收徒弟了?何况你也不是唱花脸的啊!”

    少年梦鸾公子不慌不忙地道:“不是徒弟,是前几天认识的一位小友。我明日就要走了,他来送送我。秦姑娘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秦素儿再次盯着阮青枝看了两眼:“出来送人,打扮成这样?”

    阮青枝不客气地接道:“我一会儿还要上台,打扮成这样怎么了?我卸了妆未必就没你好看,你嚣张什么呀?”

    梦鸾公子在旁忍不住低笑了一声,温温柔柔的。

    秦素儿看着阮青枝,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又不好直接过来抹她的脸,只好又问梦鸾公子道:“这孩子是哪个班子的?叫什么?”

    “凤鸣班的,叫鸾音。”梦鸾公子半点儿也没迟疑。

    秦素儿皱了皱眉没有说话,阮青枝却吓得差一点跳起来。

    鸾音?凤鸣?这个什么公子是阮碧筠的人?!

    她这儿惊疑不定,秦素儿却已经失去了兴趣,带着侍卫转身匆匆奔回戏楼里去了。

    旁边梦鸾公子轻舒了一口气,笑道:“你差不多安全了,但是城里宵禁颇严,你未必能走远。你要去什么地方?我送你?”

    阮青枝仰头看着他:“你是什么人?你跟秦素儿是什么关系?你该不会是要把我偷偷带出去杀掉吧?”

    梦鸾公子一愣,笑了起来:“小姑娘戒心怎么这样重呀?我看你气度礼数都不错,不像是贫寒人家的女儿,怎么……”

    阮青枝神色冷冷,不为所动:“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还有,鸾音是怎么回事?凤鸣班又是怎么回事?”

    梦鸾公子修长的双眉微沉,认真道:“秦姑娘是我们前班主的遗孤,几年前被人拐走卖去了上京,前些日子才自己赎身回来了,我与她并不十分相熟,断无帮她杀人的道理。至于你的假名字,只不过是因为我喜欢‘鸾’字而已,这也有讲究吗?”

    “有。”阮青枝认真地看着他,“这世上最想杀我的那个人有两名婢女,一名鸾音,一名凤鸣。”

    梦鸾公子脸色微变:“此话当真?!”

    阮青枝盯着他,没有答话。

    梦鸾公子略一迟疑,之后又笑了:“这真是个很糟糕的巧合。我随口说个名字,居然……”

    他摇摇头,认认真真地解释道:“这阳城有个老戏班子叫‘凤鸣班’,并非我杜撰。有凤鸣自然就有鸾音,想必姑娘的那家仇人为婢女取名也是由此而来。”

    这个解释倒也说得通,除了过于巧合之外。

    阮青枝又仰起头来盯着那少年的脸看了一阵,低头笑道:“我相信你好了。承蒙公子搭救,不胜感激。”

    梦鸾公子笑了笑,很自然地再次牵起了她的手:“走吧,我送你。哪个方向?”

    “我不知道啊。”阮青枝皱眉,“好像叫什么‘来归客栈’。”

    梦鸾公子皱眉:“不对吧?秦姑娘也说住在来归客栈!”

    “没有错,就是那儿。”阮青枝咬着牙答道。

    梦鸾公子迟疑了一下没有多问,牵着她的手就往前走了,边走边道:“来归客栈离这儿很近的,穿过两条街就是。”

    阮青枝低低答应了一声,之后忽然醒过神,慌忙把自己的手缩了回来,心里警钟大响。

    这个少年,莫不是懂得一些控制人心的术法?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牵着她的手的?

    她为什么竟然没有意识到不妥,就由他这么牵着了?!

    此时路上黑沉沉一片,真的杀人焚尸都不会有人知道。所以,这人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阮青枝细想了想,忽然意识到,此刻这个少年若是心怀鬼胎,她还真不一定就能逃得出去!

    正胡思乱想,那少年终于又开了口,声音却仿佛有些尴尬:“对不住,一时失态,无意冒犯。”

    温温柔柔坦坦荡荡,阮青枝一时倒不好再说什么了。

    此时路上寒风小了些,雨丝仍在稀稀疏疏地飘着。宽阔的长街上没有行人,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咔嚓咔嚓有规律地响着,莫名凄凉却又莫名温馨。

    阮青枝渐渐地又开始疑心自己中邪了。

    身旁这个少年,是陌生人。

    陌生人哎!

    她的戒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轻了?

    回去以后一定要让夜寒好好查一查……

    正这样想着,那梦鸾公子忽然又低声道:“我真名叫栾玉棠,上京人氏,自幼随戏班漂泊不定,近日正打算重回上京。萍水相逢,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栾玉棠。”阮青枝把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低笑道:“难怪喜欢‘鸾’字,原来你姓栾。”

    对方笑了一笑,没有多言。

    也没计较阮青枝不肯回答他的问话。

    接下来的一段路风平浪静,既没有人来追,也没有受到任何惊吓。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只听着彼此的脚步声,不急不缓地走着。

    穿过两条街,眼前蓦地有了光。

    那是客栈门前悬挂的迎客的灯盏,以及来来往往的人们手中提的灯笼。

    阮青枝站在街口迟疑了一下。

    栾玉棠低头看着她:“怎么,有变故?”

    阮青枝摇了摇头,向前走出两步,之后又回头行礼道谢:“此刻客栈中未必安宁,恐怕连累公子,我便不邀您同行了。”

    栾玉棠低头看着她,眉宇间有些忧虑:“你是担心客栈中还有秦姑娘的人?既如此又何必回来?”

    “公子不必多问,”阮青枝从腰间解下一只荷包塞到了他的手里,“进京之后拿这个荷包到御史台栾中丞府上,言明今日之事,必有重谢。”

    “御史台,栾中丞?”栾玉棠愣了一下。

    阮青枝笑了:“是啊,刚好也姓栾,是你本家。也许你见了他们……”

    话未说完,前面街上已有人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厉声喝道:“什么人!”

    阮青枝忙伸手把栾玉棠往后一推,低声嘱咐一句“不要惹麻烦”,然后便自己从黑影中走了出去:“是我,阮青枝。”

    话音才落,立刻便有五六个人齐刷刷围了上来。

    阮青枝挡住身后的街口,听见那梦鸾公子栾玉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一语不发转身跑掉了。

    她放了心,这才抬起头来细看眼前围住她的这几个人。

    看穿着打扮都是普通人,但这样围拢拿人的阵势,可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阮青枝向前迈出两步,迎着他们:“这阵势,是要捉拿我兴师问罪吗?”

    “您,”对方一人迟疑着开口,“真是阮大小姐?”

    “不然呢?”阮青枝反问,“阮大小姐是什么稀罕东西不成?谁乐意冒充她?”

    她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往前走。对方几人迟疑着跟了几步,其中一人忽然拔腿便向客栈里跑:“楚公子,楚公子!人回来了!”

    客栈中登时乱成一团。

    阮青枝脚下却站定了,心蓦地一沉。

    她回来,为什么侍卫不喊夜寒,却喊楚维扬?

    是夜寒出了什么事,还是——

    先前她被捆着的时候,跟她说话的那个“夜寒”,真的是夜寒本人?

    在这一刻之前,阮青枝完全没有过这样的怀疑。哪怕那个声音分明就是夜寒,她也不信那是他。

    而且她话里话外试探过,很多细节都对不上,所以她一直觉得那是歹人的诡计。

    但现在,阮青枝不太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