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雨声果然可以助眠。

    阮青枝这一夜睡得格外安心,直到一声尖叫惊醒了整个相府。

    窗外夜色尚浓。

    “这么早啊?”阮青枝咕哝一声爬起来,飞快地披衣下床奔了出去。

    携云伴月两个小丫头一边系衣带一边跑了出来,惊魂未定:“哪里的声音?出什么事了?有强盗进来了吗?”

    “我听到仿佛是刘姨娘的声音,”阮青枝一脸惊恐,“咱们去看看吧,万一有什么事……”

    三人互相搀扶着急匆匆往外跑,夜寒很快也追了出来一声不吭跟在后头,面具没有遮严的唇角藏着一丝笑意。

    出了惜芳园便看见到处丫鬟婆子们乱跑,汇聚到一起才知道那声音是从金氏的春喜院传出来的。

    于是一大群人呼啦啦涌进了春喜院,一进门就看到丫鬟婆子跪了一院子,就连刘氏也在台阶上跪着,里面鸦雀无声。

    “怎么回事啊?”阮青枝拉着一个婆子,低声问。

    那婆子看见是她,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大小姐快回去吧,这不是您该看的!”

    阮青枝还没说话,后面阮红玉阮素英阮皎阮皓几个孩子都来了。

    众姐妹兄弟见了礼还没来得及聊天,又看见阮碧筠穿得整整齐齐的,由两个婆子两个丫鬟服侍着也匆匆赶了过来。

    一眼看见阮青枝在这儿,阮碧筠怔了怔,脸上有些僵:“姐姐,你怎么那么远也过来了?头也没梳?”

    阮青枝愁眉苦脸道:“我还没睡够呢!这边喊得那么吓人把我给惊醒了,我就出来看看。怎么……我听见是刘姨娘的声音在喊啊,怎么事情是出在母亲这边?”

    这个问题阮碧筠也答不上来。当下她也顾不得再跟阮青枝闲扯,扶着鸾音的手急急地向内奔了进去。

    阮青枝自然不肯落后,见状顺手拉了阮红玉一把,四个高低不等的孩子立刻默契地围上来,同她一起亦步亦趋地跟在了阮碧筠身后。

    才踏上台阶就听见房中传出一声巨响,之后金氏的声音凄厉地哭喊了起来。

    几个孩子都吓坏了,瑟缩着不敢再往前走。

    阮红玉凑到刘氏身边,低声问:“出什么事了?你怎么在这儿?”

    刘氏听见她的声音,立刻急了:“谁让你来的?快回去!这热闹不是你能凑的!”

    “没有什么热闹是我不能凑的!”阮红玉冷哼一声,“你不说,我自己去看!”

    说罢她果然不再理会刘氏,自己躲开拦路的婆子们直冲了进去,然后立刻发出了一声不逊于她姨娘的刺耳的尖叫:“天啊,金夫人——”

    阮碧筠被这声音吓到,不及思索也跟着撞进了门内。

    如此良机当然不能错过。阮青枝装作站立不稳趔趄了一下也跟着摔了进去,把自己严严实实藏在两位妹妹身后,只露一双眼睛偷偷看人。

    只见阮文忠手持烛台脸色铁青呼哧呼哧直喘气,金氏抱着他的大腿跪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不远处地上趴着一个男人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阮红玉慢慢地放下了捂住嘴巴的手,惊叹道:“金夫人好厉害!光明正大偷汉子……”

    话未说完阮文忠手里的烛台已飞了过来:“孽畜!滚出去!”

    阮碧筠慌忙向旁边避让。

    阮红玉吓得呆住了,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阮青枝没办法,只得从后面抱住她转了个圈。

    烛台落空砸在了地上,铛啷啷响声刺耳。

    阮文忠愈发震怒,一脚踹开金氏,直向阮青枝冲了过来:“是你?孽畜,滚出来!”

    这时阮红玉已醒过神来,哧溜一声钻了出去。阮青枝独自一人站在门边,惊恐万状:“父亲饶命!女儿不会说出去的,真的不会说的!”

    阮文忠伸手抓了一把没抓住她,抬头却看见院子里或站或跪乌泱泱一大片人,几乎全府的人都在这儿了。

    站在阶下的几个婆子正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阮文忠顿时泄气,再无心理会阮青枝,双目瞪圆依旧看向金氏:“这么多人亲眼所见,你还有什么话说!”

    “老爷,”金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妾身冤枉啊!妾身什么都不知道!分明是那个丧门星……”

    阮文忠再次看向阮青枝,后者立刻摇头落泪:“父亲看我做什么呀?这件事跟我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我不仅会下毒,还会变男人……”

    “父亲,”阮碧筠定了定神走上前来,“母亲一定是吓糊涂了才会胡言乱语。这件事有些蹊跷,请父亲严审这个贼人吧。”

    见她开口相劝,阮文忠更冷静了些,细想一想便叫人进来泼醒了那个男人。

    老封一睁眼看见阮文忠的脸,立刻吓得嚎哭着叩头不止,连喊“饶命”。

    阮文忠喝住了他,厉声问:“怎么回事,说!”

    没等老封开口,金氏已经尖叫着扑了过去,不顾一切地往他的脸上抓:“废物!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这话茬不对啊!”门外的刘氏轻声嘀咕道。

    阮碧筠忙冲上来抓住金氏的手腕,冷声喝道:“母亲这是做什么?你只管说出实情,父亲自会为你做主,你打人有什么用!”

    金氏被她吓住,打个哆嗦住了口,依旧恶狠狠地瞪着老封。

    后者见状更是心惊胆战,耳边又听到阮文忠阴沉沉的声音:“说吧,是你自己狗胆包天,还是这个贱妇叫你来的?”

    “是、是夫人……”老封支支吾吾,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阮碧筠。

    后者神色一厉:“说实话!”

    老封迟疑着,又偷偷地向门口瞟了一眼。只见夜寒堵在门口,面具下看不见脸,只一双眼睛黑幽幽的格外骇人。

    “是小人……小人鬼迷心窍……”老封哀哀地哭了一声,瘫倒在了地上。

    “父亲,”阮碧筠走上前来,“母亲多年来小心本分,您是知道的。如今又逢多事之秋,母亲再糊涂也不会这般放肆。请父亲千万息怒,不要为了一个奴才伤了多年的夫妻情分。”

    阮文忠死死盯着金氏,许久许久才咬牙恨声道:“没用的东西!福儿,把这狗贼拖出去打死!今日之事,谁都不许再提!”

    门外小厮们忙答应着冲了进来,老封被他们拖着起身,喊了几声“冤枉”却无人理会。金氏、阮碧筠、夜寒三个人同时用威胁的目光盯着他,他纵有一肚子冤枉,此时也只能老老实实咽回去了。

    而且说出真相恐怕会死得更惨。

    相府这种人家打死个死契奴才实在算不得什么事,屋里屋外一大片人谁也没有劝阻。众人只是沉默地呆滞着,听着外面哭喊声越来越弱,最终归于沉寂。

    静下来以后,阮碧筠便走上前来替阮文忠拍了拍背:“父亲,事情已经解决了,您也犯不着为此再生气。上朝的时辰快到了,让丫头服侍您梳洗更衣吧。”

    阮文忠沉默地站了起来,走到院子里向众人环视一圈,目光最后定在了阮青枝的身上:“今日之事……”

    阮红玉忙高声说道:“父亲放心,我们一个字都不说出去!”

    孩子的承诺最是信不得。阮文忠没有理她,面色阴沉咬牙说道:“此事到此为止,不许议论!”

    刘氏忙按住了还想说话的阮红玉,一迭声地答应着:“老爷放心,妾身一定帮金姐姐管好大家的嘴,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你,”阮文忠冷冷地审视着她,“天不亮跑到春喜院来做什么?”

    刘氏吓得一颤,忙道:“不是妾身自己要来的,是昨晚金姐姐派丫头来跟我说今天一早有事找我商量,是关于府里娶新夫人的……妾身心里惦记着这件事一夜没睡安稳,听见雨停了就来了……”

    她说的是实话。阮文忠也知道这些妻妾对新夫人的事必定有所嘀咕,当下也便不再多问,袍袖一甩急匆匆走了。

    院子里众奴仆看完了一出好戏自然也都急着散了。几个孩子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乱乱地向婆子们询问,被大人教训一通不满地吵嚷着也走了。

    阮青枝觉得这场闹剧完全没有预料中的那样有趣,于是打个哈欠向阮碧筠点了点头,也自转身回惜芳园去。

    春喜院只剩下了阮碧筠母女二人和几个心腹,骤然的寂静让众人都有些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