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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阿豹阿虎当然被带走了。

    相府之中的喧闹并没有停下来。

    守灵本来就是要彻夜不眠的,何况今晚又有这么多谈资:被当众掌掴颜面尽失的妇人,被衙门抓走的暗卫,那对命数迥异、性情也迥异的姐妹花,以及……金夫人之死的真相。

    不管是在院子里喝酒闲侃的男人们,还是在屋内烧纸钱哭灵的妇人们,人人都觉得这一次到相府来真是长了见识了,不虚此行。

    阮碧筠没有再回灵堂中去。阿豹阿虎一走,她立刻提起裙角转身飞奔而去,连阮文忠都没能叫住她。

    她当然不是去追阿豹阿虎,而是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菁华院。

    因为原本并没有想到她会回来,所以菁华院中只亮了寥寥几盏灯,深夜中树影摇摇晃晃,显得阴森可怖。

    留在院中守门的粗使丫鬟小鱼听见动静忙走了出来:“谁呀……”

    话音未落脸颊上已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小姐?!”小鱼吓了一大跳,忙扔下灯笼咚地一声跪在了青石板上:“小姐恕罪,奴婢不知道小姐回来!”

    纸灯笼掉在地上烧了起来。阮碧筠想也没想,抬脚狠狠一踢,看着它直直地砸到了小鱼的身上。

    伴随着一声恶狠狠的叱骂:“贱婢!”

    小鱼发出一声惊骇欲绝的尖叫,无措地滚倒在地上,胡乱拍打着身上燃起的火苗,口中还在不断地求饶。

    幸好火苗烧得不算旺,一番忙乱之后终于拍灭了。浑身脏兮兮的小鱼重新跪倒,哭着磕头:“小姐饶命,奴婢不敢了!”

    阮碧筠厉声喝问:“不敢什么?你错在哪儿了?”

    小鱼叩头哭道:“奴婢不知道小姐回来,迎得慢了,对小姐不够恭敬……”

    话未说完额头上又挨了重重的一脚。

    阮碧筠犹自不解气,又弯腰从小鱼头上拔下一根竹簪子,顺势扎了过去:“你懂了,你懂了,你懂了!你懂个屁!”

    尖锐的竹簪一下一下刺进肉里,小鱼连声哭喊,却连挡也不敢挡一下,只能生生地受着。

    直挨了十几下,累得气喘吁吁的阮碧筠终于住了手,将那支血淋淋的簪子狠狠地掷在了地上:“贱婢!我问你,为什么满院子只点了这么几盏灯?大半夜黑灯瞎火的,你是不是想摔死我?是不是想摔死我!”

    “不是啊!”小鱼伏地大哭,“奴婢不知道小姐还回来!先前姐姐们都说小姐今晚要在前院彻夜守灵的!”

    “所以你是说我不孝,不肯彻夜为母亲守灵?”阮碧筠又是一脚踹了过去。

    小鱼一迭声连喊“不是”,阮碧筠又厉声问道:“还有,你说不知道我还回来是什么意思?你要诅咒我死在外面吗?!”

    “奴婢说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小鱼再不敢争辩什么,只能咚咚咚不住磕头,满脸是血犹自不能停下。

    鸾音凤鸣两个丫头是一路跟着阮碧筠跑回来的,这时却也战战兢兢不敢上前,靠在墙边一声也不吭。

    阮碧筠终于想起了她们,厉声喝道:“鸾音!”

    鸾音忙快步奔了过来,头埋得很低:“奴婢明白。奴婢会让两个人看着小鱼去柴房劈三大捆柴,劈不完不许吃饭。”

    阮碧筠冷哼一声,补充道:“都要劈成筷子粗细,若有一根劈得不均匀,叫她给我嚼了吃下去!”

    鸾音脸色一白,唯唯诺诺地答应着,提起小鱼的衣领拖着走了。

    阮碧筠又回头看看凤鸣。

    后者立刻跪了下来:“小姐是要重新找人教训那个丧门星吗?”

    阮碧筠闻言立刻大怒:“重新找人又有什么用!这些日子找了三伙了,有一个活着回来的没有?我告诉你,没有!有两伙还没到她跟前就让人给清理干净了,剩下的那一伙也都被那个夜寒给杀了个干干净净!你还不明白吗?那贱婢背后有人!我下手下晚了,她羽翼已成,现在准备回来反扑我了!”

    “小姐,也许……”凤鸣小心翼翼地道,“也许是咱们找的那些人太不顶用?依奴婢看不如再请睿王殿下帮忙想想办法……”

    阮碧筠咬咬牙,恨恨地道:“不是咱们的人不顶用。凤鸣,你有没有觉得,那贱婢最近的运气实在太好了点?”

    凤鸣一惊,慌忙摇头:“那不可能的,她是个丧门星,怎么可能运气好!”

    阮碧筠啪地一巴掌扇了过去。

    凤鸣一声也没吭,仿佛完全不觉得疼。

    阮碧筠咬牙切齿:“这还用你说?她的运气当然不会好!这一世我才是凤命!我知道她已经来了,可是那又怎么样?这一世她没有祥瑞了!她就该是个倒霉蛋,她就该被我当烂泥踩在脚底下!她从前怎么对我,这一世我就怎么对她!这是她欠我的!”

    这番话凤鸣完全没有听懂,却不妨碍她俯伏在地上铿锵有力地道:“小姐注定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旁人再怎么蹦跶得厉害,也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你起来!”阮碧筠冷声喝道,“去睿王府,现在就去!告诉他,阿豹阿虎已经不中用了,让他即刻给我处理掉!还有那个见鬼的京兆尹,最好一起给我处理干净了!”

    凤鸣没有分毫迟疑,立刻躬身应是。

    反而阮碧筠自己略一迟疑,又叫住了她:“你说,有没有办法让阿豹阿虎咬住那个贱人,说是她指使的?”

    凤鸣毫不迟疑地道:“应该可以。阿豹阿虎是睿王府内卫出身,他们那种人是至死不会出卖主人的。”

    “那就好!”阮碧筠恨恨咬牙,“就让他们给我死死咬住那个贱婢!死也不许松口!”

    ……

    阮青枝也没有在灵堂里守着。

    换上了孝服之后,她只走过场似的去跪了一跪,往火盆里丢了两把纸钱,之后就借口乏累,起身走了。

    阮大小姐身子弱嘛,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并没有任何人敢表示不满。

    避开众人之后,携云立刻急道:“二小姐不会善罢甘休的。她这么久都没回来,指不定在背后谋划什么呢!”

    阮青枝回头看了一眼,平淡地道:“多半是去求睿王想法子了吧?阮文忠的手伸不到京兆衙门去,但睿王应该可以。”

    “睿王,他顾不上。”夜寒忽然插言道。

    阮青枝愣了一下:“怎么顾不上?”

    夜寒笑了笑,语气颇有些得意:“上京附近的一座山里出了很厉害的土匪,短短几天已经劫掠了不少客商,好些大店铺都受到了影响。咱们心怀天下爱民如子的睿王殿下当然要亲自前去剿匪,为皇上和上京百姓排忧解难!”

    阮青枝愕然,想了半天才感叹道:“睿王真不容易!现在全上京的百姓都在嘲笑他呢,他居然还要拖着被人打得不成样子的残躯去带兵剿匪为上京百姓排忧解难,这是菩萨心肠啊!”

    “是啊!”夜寒深表赞同,“可惜他的脸肿得厉害,恐怕没有多少人会认得出他威风凛凛凯旋的英姿。”

    “脸?!”伴月疑惑,“不是说先前在濡香河的时候没有打他的脸吗?”

    夜寒笑了笑一脸无辜:“这就不知道了。也许有旁人又打了他一顿吧?毕竟他那么欠揍!”

    还能这样?两个小丫头都有些发懵。

    阮青枝在前面转过身来,一边蹦蹦跳跳倒退着走,一边眯起眼睛打量着他:“说!是不是你去打的?”

    夜寒委屈地叫了起来:“小姐,您可不能冤枉我啊!似我这般老实本分的人,怎么可能!”

    得了,铁定是他了。

    阮青枝眉眼弯弯,小狐狸似的笑了起来。

    “好好走路!”夜寒走过来拎起她原地转了半圈,放回原处。

    阮青枝脚下一点也没有停顿继续前行,夜寒依旧落后她一步走着,仿佛刚才的动作完全没有发生过。

    两个丫头在旁边看得愣愣,直疑心自己眼花了。

    伴月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携云下意识地拉了她一把,自己开口道:“即便睿王此刻不在城内,他也应当很快就会回来吧?何况王府怎么可能没有帮闲的谋士相公什么的……二小姐总能想到法子的!”

    “愿意帮她的人很多,但肯帮她灭口或者帮她颠倒黑白的人应该没几个,所以不用担心。”阮青枝冷静地分析道。

    “小姐所言甚是。”夜寒微微一笑,表示赞同。

    携云伴月想了想也觉得有理,于是不再担忧,四人欢欢喜喜回到惜芳园自去安眠。

    谁知次日一大早便收到了意料之外的消息。

    寿康宫来人了,说是太后急召阮大小姐,宫车就在府门口等着,一刻也不许耽搁。

    阮文忠吓了一大跳:“公公是不是搞错了?我这长女实在不成样子,恐怕……”

    “阮相爷,”太监小梁子揣着手一脸无奈,“您这是在质疑太后她老人家老糊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