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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影闪处,一声叹息飘进门来:“不用打听了!”

    “春妮姐姐!”阮青枝急急站了起来,“为什么不用打听了?你……知道?”

    “是,我知道。”闯进门来的小姑娘眼睛很亮,脸色却苍白得厉害:“关于那位大少爷的事,我娘悄悄跟我提过一次,所以……”

    话未说完阮青枝已扑过去,慌里慌张地抓住了她的双手:“所以,我哥哥到底被送到什么地方去了?现在是死是活?当时抱走我哥哥的那个婆子到底是什么人?”

    “青枝,”夜寒忙跟过去揽住她,温言劝慰:“你先别慌!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就算要找也不必急在这一时!”

    “我没急!”阮青枝忙忙地抬手抹了一把眼泪,挤出笑容:“我急什么呀,跟我又没关系!我不过是随口问一问!”

    夜寒叹口气没有揭穿她,只是无声地抬手拍抚着她的后背,掌心久久地在她后心停留。

    过了片刻阮青枝冷静下来,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心脏揪痛得厉害,竟是靠着夜寒掌心传来的那一点点温度慢慢缓过来的。

    这真是……

    真是莫名其妙!不就是一个没见过面的哥哥嘛,她难受个什么劲呢?

    阮青枝不懂得如何应对这种陌生的情绪,一时茫然无措,不由得紧紧地攥住了夜寒的衣袖。

    夜寒见状干脆将她揽在怀中,小心地扶她坐下,倒了杯热茶给她放在手中暖着,然后才看向春妮:“林姑娘,您可以说了。”

    春妮迟疑着走过来,一脸担忧:“大小姐她……没问题吧?”

    阮青枝抬头向她笑了笑:“我没事,你尽管说。”

    春妮点点头,挨着父亲坐了下来,神色惴惴:“其实我知道得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我娘说,下人抱着那个死婴去埋葬的时候她远远地看过一眼,确实就是夫人生的那个大少爷的模样。”

    “什么意思?!”阮青枝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林大伯脸色一沉,重重地往春妮的手背上拍了一把:“大小姐面前,你可不要胡说八道!你娘明明说大少爷生下来就抱走了,她什么时候提过下葬的事?!”

    “爹!”春妮的眼泪立刻就淌下来了,“这种事我能说谎吗!我娘为什么不敢跟你提,还不是因为你的嘴快,喝多了酒什么都敢往外说!你也不想想,那么富贵的人家,正房嫡出的一个大少爷死得不明不白的,那能是小事吗!他们要是知道我娘在旁边偷看了,我娘还能多活那八年吗?!”

    林大伯被女儿一番抢白说得哑口无言,怔怔想了好一会子才喃喃道:“怎么还有这样的事!”

    春妮抬手抹了把眼泪,哭道:“本来,我娘那时候已经被人看住了,不许她到处乱走的。可是她心里总觉得过不去,可怜大小姐生下来就没了娘……所以她趁人不见偷偷抱着大小姐去看下葬,不小心就看见了那个死婴……这件事哪敢让旁人知道!”

    这么说仿佛也合理。甚至可以说,这是最合理的一种可能。

    阮青枝本来以为自己还有很多话要问。此刻听春妮说完,她却忽然想不起还要问什么了。

    只觉得脑海里面空了一大片,茫茫然不知道该去往何处。

    还是夜寒替她盯着春妮,追问道:“这件事,林大娘是什么时候、怎么跟你说的?她既然不敢告诉林大伯,又怎么敢告诉你一个小孩子?”

    春妮擦泪道:“本来我娘是不肯说的,可是她心里憋着事,夜里总睡不好,又常常生病。又一次我听见她病中梦呓,趁机求她说出来,她就说了。……娘还要我指天发誓不许告诉别人,这件事一定要烂在肚子里的。”

    阮青枝硬撑着听她说到此处,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所以,你是说我哥哥确实已经死了?我外婆当初看见的那个死孩子确实就是我哥哥?”

    春妮向前倾了倾身子,抓住了阮青枝的一只手:“您别哭啊!我娘只跟我说她看着那孩子的模样相像,又说那么短的时间不太可能从别处弄来个死孩子……可是当时究竟是怎么回事咱们都没有亲眼看见,也许您家老爷就是神通广大、就是像我爹猜想的那样从别处找来个死孩子欺骗您的外祖家呢?”

    阮青枝怔怔地听她说完,许久才落泪道:“你现在又来安慰我有什么用?真相明明已经昭然若揭了,你是在劝我自欺欺人吗?我阮青枝难道是靠自欺欺人活着的吗!”

    “我不是……”春妮急得大哭,起身转到阮青枝面前咚地跪了下来:“大小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故意要让您难过……”

    她膝行上前抱住阮青枝的腿,后者便顺势向前倾了倾身子,两个女孩子立刻抱在一处,同时大哭。

    “大小姐您别难过,”春妮哭道,“我娘要是还在人世,她一定舍不得您难过的。大少爷虽不在了,您也要好好活着啊!”

    阮青枝摇摇头说不出话,只觉得心脏像被人用手攥住了似的痛得蜷缩起来,眼前却是昏昏一片,几乎看不清光影。

    林大伯看着两个孩子哭成这样,一时手足无措,不知怎的也跟着抹起了眼泪。

    夜寒紧皱了眉头,走过来抓住阮青枝的肩,用力攥住:“别哭,我在。”

    阮青枝听见他的声音,终于渐渐地住了哭,有些茫然地仰头看着他。

    虽然看得也不甚清楚,但已经想起有他在侧,她便觉得心里安定了几分,不住发颤的身子终于放松了些。

    夜寒扶着她的两肩小心搀起,又使眼色叫林大伯来扶他的女儿。

    好容易将两个女孩子分开,阮青枝已靠在夜寒怀里安静下来,春妮的哭声犹自不停。

    “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夜寒低声问。

    阮青枝定了定神,哑声道:“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心脏疼得厉害,浑身都冷。……你帮我揉揉好不好?”

    “什么?”夜寒没听明白。

    阮青枝抓着他的手按在胸口:“你帮我揉揉啊。疼死了,还冰凉凉的!”

    夜寒还没来得及觉得不妥,掌心已碰到了她指定的地方,甚至还下意识地遵从她的命令揉了两下。

    然后,他的脸腾地红了起来。

    那个位置确实冰凉凉的没错,但是……

    但是依然很软啊。

    原来那个位置不是及笄之后才开始长的?!原来他的小姑娘已经悄悄长大了吗?

    夜寒觉得自己的脑海中仿佛有烟花绽放。

    而他的小姑娘对此懵然不知,依旧眨着红红的眼睛委委屈屈地看着他:“夜寒,我怎么会忽然很难受?心好疼!以前从来都不会这样的,我是不是病了?你们凡……你们遇上不好的事,心脏也会这么不舒服吗?”

    “不是你病了,是我病了。”夜寒喃喃道。

    阮青枝被他给闹糊涂了,推开他的手挣扎着坐了起来:“怎么会是你病了?你病了我会疼吗?”

    夜寒醒过神来,忙又将她扶住,红着脸讪讪道:“我是说你没有病。你就是太伤心了,缓一缓就好。”

    阮青枝将信将疑:“我没有病,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是不是我要死了?”

    “青枝,别闹!”夜寒招架不了她那些古怪的问题,只得将她拽过来按进怀里,起身向林家父女告辞。

    这时才发现春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住了哭,正神色古怪地看着他们两个人。

    林大伯倒是反应很快,忙站起来躬身送客。

    夜寒见阮青枝实在虚弱得厉害,干脆弯腰将她抱了起来,大步走出门去。

    才穿过院子,春妮忽然又踉跄着追了出来,靠在大门上急问:“大小姐,上午我听见外头有传言说阮大小姐是真正的凤命,将来要当皇后的!那些话说的是你吗?”

    阮青枝伏在夜寒肩上,闷声闷气地道:“是我。”

    春妮脸色一变,之后忽然又看向夜寒:“可是,那些人还传说……说你选择了厉王殿下!所以,将来厉王殿下是不是要做皇帝?你是不是要做他的皇后?”

    阮青枝转过脸来看着她,眨眨眼睛没有答话。

    夜寒替她答道:“不错。本王与青枝同进同退,同荣同辱,同生同死。”

    春妮大惊失色,踉跄着跌在了地上,顺势跪倒:“您……您就是厉王殿下!”

    夜寒点点头,之后立刻抱着阮青枝转身出门:“林姑娘不必多礼。林大伯,今后贵府已经没有秘密了,想必阮二小姐也不会再来滋扰。我二人就此别过,免送了。”

    林大伯连连称是,最后还是弯着腰送出了门,看着二人乘上马车走远,凝望许久才慢慢地转了回来。

    这时春妮仍旧在门边跪着,神色茫然。

    林大伯伸手将她拽了起来,眯起眼睛盯着她问:“大少爷的事,你娘当真跟你说过?”

    春妮小心翼翼地用帕子掸去了裙角的尘土,平静地反问:“大小姐信了就行,是真是假有什么打紧?难道她能去找我娘对质不成?”

    “你!”林大伯惊住了,“你竟然真敢说谎话骗大小姐?你……你图的是什么?!”

    “我不图什么!”春妮一昂头,神色凛然:“看她难受,看她哭,我就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