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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京,睿王府。

    热烘烘的暖阁之中,气氛因为一个锦袍老者的到来而更加欢悦。

    凌霄亲自站起相迎,笑容满面:“郑太医来了,佳音至矣!”

    锦袍老者郑太医哈哈一笑,躬身行礼:“殿下的东风已经吹了这么多天,若是还吹不出佳音来,我们太医院可没脸领俸禄了!”

    众人齐声欢笑着携手入席,郑太医又向凌霄拱手道:“殿下,太医院药方、药材、人力皆已备好,随时候命!”

    “不急,”凌霄摆摆手示意他落座,“咱们还要等一个消息。”

    “是讣闻吗?”郑太医笑问。

    凌霄和众幕僚同时大笑起来。一个幕僚大声道:“不错,正是要等咱们厉王殿下的喜信!此刻那喜鹊儿应该已经在路上了,郑太医您不要急,很快的!”

    “喜信”二字引得众人再次哄笑起来。

    厉王殿下的“喜信”,睿王府的人在几个月前已经收到过一次了,虽然当初并没有想过要收第二次,但这样似乎也不错。

    有种猫儿戏耗子一般的愉悦。

    只是郑太医隐隐有些担忧:“殿下,这‘喜信’,确定不用收第三次吧?要不要太医院送两个人到阳城去,助他们一臂之力?”

    这是在当面质疑睿王手下人办事的能力了。众幕僚的笑容都有些僵,只不好发作。

    凌霄仰头饮下婢女手中的美酒,神色未变:“暂时不必。这次李仲道想立一桩大功,自然会尽心竭力。”

    郑太医还是不放心,旁边的幕僚已端一杯酒怼到了他的嘴边:“郑大人您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殿下算无遗策,如今阳城的局势尽在掌握。李仲道都未必能有机会出手,哪里还用得着劳烦您太医院!”

    “是啊是啊,”旁边另一人附和道,“太医院救下阳城二十万百姓,这功劳已经顶了天去了,您多少也留点儿汤水给旁人喝嘛!”

    既已经明说争功了,郑太医就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饮酒逊谢道:“殿下胸有成竹,是下官多虑了。咱们都是一心为殿下谋划,倒也说不上谁的功劳大、谁的功劳小。太医院如今的这点儿功劳,不也是殿下赏的嘛!”

    凌霄哈哈一笑:“如今的大好局面,是大家群策群力的结果,功劳大小本王都看得见,倒也不用赶在这时候来争什么先后。这阵子太医院辛苦了,等过一两日阳城的消息传回来,那时才是您郑大人大放异彩的时候呢!”

    郑太医连连点头称是,又有些遗憾地叹道:“此刻的阳城之内必定精彩纷呈,可惜咱们都无福目睹了!”

    鲁翰文闻言大笑:“郑大人果然还是这副爱热闹的性子!这也巧了,阳城百姓也是爱热闹的。过两天您到阳城以后随便召几个说书先生到跟前,多赏几两银子,他们肯定能把您没看见的那些趣事儿活灵活现地给您重演一遍!”

    “从别人嘴里听说,哪有亲眼所见的来得痛快啊!”另一个幕僚有些感慨,“厉王一向标榜爱民如子,若能亲眼看着他死在他拼死守护的百姓手里,那滋味才叫美妙呢……咱们是不如李仲道有眼福喽!”

    后头立刻又有人高声叫道:“那你还不快向殿下请缨,即刻赶去阳城?这会儿过去,说不定还能赶得及看到那个自称凤凰的小妖女被阳城百姓给烧成乌鸦!——这倒也有趣,你说她若是真凤凰,会不会当场来个沐火重生?”

    “那妖女,”鲁翰文转头看向凌霄,“还是活着带回来的好。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殿下也不能放过。睿王府又不缺地方住,殿下难道还怕多收一个侍妾吗?”

    这会儿工夫凌霄已经喝了好几杯酒,脸上红馥馥的甚是好看:“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且看她自己愿不愿意活着吧。说起来,那小姑娘其实也可怜,被一个冒牌的厉王骗了这么久,陪着他蛊惑人心兴风作浪,到头来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众人心领神会,齐齐举杯称赞:“殿下铲除了那个‘冒充厉王殿下的妖人’,也算是间接救了阮大小姐的性命。那姑娘若是有点儿良心,自然会情愿以身相许为谢。宫里皇上和太后娘娘知道了,必定也会乐意玉成其事。”

    凌霄闻言更为得意,畅声大笑。

    郑太医和众幕僚自然也少不得要举杯相庆,人人都觉得神清气爽。只有站在门口的小厮欲言又止。

    鲁翰文眼尖看见了,招招手将他叫了过来:“外面出什么事了?”

    小厮一脸为难,低声道:“平时这个时辰,阳城的鸽子早就该回来了。这会儿小的们已经出去看了好几次,一点动静都没有!”

    鲁翰文眉头微皱,抬头看了看酒兴正浓的凌霄,沉吟道:“再等等看吧。今日这北风刮得太凶了些,想必是那鸽子飞不动,耽搁在路上了。”

    小厮自己心里也是这么猜想的,闻言立刻就放下了心,仍旧回到门口尽职尽责垂首等着听唤。

    鲁翰文起身向凌霄敬酒,满面欢容:“如此,咱们便预祝殿下除邪祟、逐瘟神,救万民于水火,立不世之奇功!”

    ……

    此刻寿康宫中也在摆宴,只是宾主都有些心不在焉,气氛难免沉闷。

    中间小梁子几次出门跟人说话,回来之后却并未向太后禀报任何事,只是一味地凑趣说笑,劝酒劝菜。

    大皇子庆王凌云心思细腻,看出太后有心事,立刻拱手施礼:“祖母,孙儿是时候该告退了。”

    太后闻言有些不悦:“才来多久就要走?你媳妇和孩子们都还没怎么动筷子呢!”

    庆王妃钟氏慌忙放下筷子起身行礼:“请太后恕罪。今日天寒风大,殿下的腿疾恐怕又犯了。妾身陪他早些回府可以多泡一会儿药浴,殿下或可少受些疼痛。”

    太后一惊,脸色微变:“怎么,如今天寒也要犯病?怎么不早说?!”

    凌云微笑摇头,一如既往地温雅:“不是因为天寒。今日觉得湿气重了些,大约是天要下雪了。祖母夜里记得多点一个火盆,免得奴才们睡沉了疏于照料,放了寒气进来。”

    寿康宫宫人忙施礼道了谢,凌云便再次说声“告退”。

    太后不好再挽留,忙吩咐宫人内侍好好送出去,又抱怨皇帝多事,大冷天偏要折腾他们一家人进宫。

    庆王妃笑道:“皇上是惦念殿下和孩子们,殿下和妾身只有感激的。这两年殿下的腿疾好了些,自己也愿意多往宫里来走走,向皇上和太后尽尽孝心。”

    太后闻言不免又是一番感慨,又拉着两个小皇孙亲近了好一会子才恋恋不舍地放了手。

    庆王妃亲自搀扶了凌云出去,到门外才坐上轮椅,又由几个太监抬着下了台阶,一群人簇拥着走了。

    太后立刻把小梁子叫到跟前,急问:“外头怎么说?”

    小梁子噗通跪了下来,哭道:“娘娘,恐怕是真的!”

    太后的眼泪立刻就下来了:“怎么会……他们是怎么打听到的?有什么消息?”

    小梁子在脸上擦了一把,飞快地说道:“现在城门那边对阳城来的人查得极严,抓到以后却又并不隔离,可见这事儿跟瘟疫没多大关系。底下奴才们混出城外,侥幸找到了一家因病耽搁在驿站里的阳城客商,他们说……”

    “说什么?”太后急得站起来,绕着桌子转了半圈。

    小梁子顿了一顿,仰头道:“说阮大小姐跟厉王殿下在一起,并且当众宣称睿王为人不堪、厉王殿下才是上天选中的人!”

    太后脚下踉跄着后退,几个宫女忙将她扶回原处坐下,就听太后又颤颤地问:“没给他们看寒儿的画像吗?他们怎么说?”

    “他们没见过,”小梁子的脸色有些为难,“不过那家的小姐说,阳城书坊里有人描绘了厉王殿下的画像在卖,她觉得跟咱们画上的挺像的。”

    太后按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两旁宫女不免又是一阵忙乱,兰姑姑凶巴巴地瞪了小梁子一眼。

    这样的话,怎不慢慢说!

    如今激动成这样,万一将来发现是一场空欢喜,还不知要如何收场呢!

    这会儿太后却顾不得将来好不好收场。好容易住了咳嗽,她立刻就攥住了小梁子的手:“去,把咱们手上能用的人手都召集起来,到阳城去!”

    “娘娘您冷静点吧,”小梁子抹泪道,“现在阳城已经封城了,咱们就算派了人,也进不去城啊!”

    “封城,”太后果然立刻冷静了许多,“对,封城。阳城有了瘟疫了。”

    小梁子吓得又跪了下来:“娘娘,瘟疫咱们也不怕的!那人若真是厉王殿下,当然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一场小小瘟疫奈何不得他的!”

    这句话,就连他自己都不信。

    可是太后好像信了。她缓缓地呼出一口气,仰靠在椅背上:“封城了,进不去。也罢,那就在路上多安排些人迎候,等他回京的时候或许用得上。”

    小梁子连连答应着,立刻就要退出去,太后却又吩咐道:“叫人,把消息散出去。”

    “太后!”小梁子吓了一大跳,“这不好吧?万一……”

    话未说完太后已厉声打断:“没有万一!一定是他!哀家早就知道,那小子命硬着呢!他哪有那么容易死!”

    小梁子不敢再多言,委委屈屈抹着眼泪出了门,哭倒在廊下台阶上。

    我的太后娘娘啊,这是命硬命软的事吗?

    皇上金口玉言说那个人死了,他就算真能起死回生活着回来,那也已经是个死人了啊!

    ……

    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