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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碧筠站在箱子旁边怵了很久。

    到后来就连刘氏和褚娇娘也开始凑趣,你一言我一语催她快些打开。

    毕竟是亲姐姐特地从阳城带回来的“心意”嘛,她若执意拒收,那就只能翻脸了。

    翻脸是不可能翻脸的,要翻也只能阮青枝翻。她阮碧筠温柔善良识大体,做不来那种六亲不认手足不睦的事。

    “凤鸣,去开箱!”阮碧筠狠狠一甩衣袖,颇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气势。

    凤鸣并不能做到视死如归,因此“开箱”这一壮举并不具备太多的观赏性。

    只见那姑娘同手同脚走到箱子旁边,双手微颤打开了锁扣,闭目,用力——

    箱子里并没有飞出什么短箭飞镖之类的东西,更没有毒气烟雾,平静得让人大失所望。

    阮碧筠在三步之外静静地等了片刻,确认没有危险之后,满面欢容地走了过去:“姐姐,我——”

    话的尾音变成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的凤鸣以为小姐遇到了危险,立刻扑过去要将她推开,却发现自家小姐已经在地上倒着了。

    面无人色,惊魂未定,眼泪淌了满脸。

    远处等着看热闹的刘氏褚氏和少爷小姐们顿时兴奋,呼啦一下子围了上来。

    然后又呼啦一下子同时退开,脸上原本的紧张、担忧或者愤怒都同时变成了惊恐。

    “姨娘,是死人!是死人!”阮皎大哭着,一头扎进了褚娇娘的怀里。

    听见这一声,阮碧筠如同大梦方醒,嘤地一声哭了出来。

    阮文忠暴跳如雷,指着阮青枝怒吼:“孽障!你带死尸回府是什么意思?把死尸说成是‘礼物’送给你妹妹又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在威胁吗?你毁了阮家的前程还不够,还要亲手杀你妹妹吗!”

    “父亲别急啊,”阮青枝不慌不忙,“妹妹还没说话呢!”

    阮文忠闻言怒气更盛:“你还要她说什么?你都快要吓死她了!”

    阮青枝看桌旁空出来了,便支使伴月去给她拿了个苹果过来嘎吱嘎吱啃着,一脸无奈:“您总是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就骂我!爹,您听我说,这次的礼物真的是妹妹亲口说过喜欢的!要不是确信她会喜欢,我大老远从阳城一路奔波回来,带着这么几个玩意儿我不嫌累得慌吗?”

    听她再次提到阳城,堂中少爷小姐们的脸色更白了几分,不约而同再次后退。

    阳城带回来的尸体,该不会是得了瘟疫死的吧?

    那——

    旁人还没说什么,刘氏第一个翻着白眼倒在地上,吓晕了。

    阮红玉见状嗷地叫了一声,张牙舞爪就向阮碧筠扑了过去:“你安的什么心,你安的什么心!好端端的,你叫大姐姐从阳城带尸体回来是什么意思?你要害死我们所有人吗?”

    阮碧筠这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一边躲闪一边大哭:“我没有!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阮红玉被两个丫头左右架住,仍不甘心地挣扎着要往前冲:“大姐姐自己的主意吗?她敢吗?她要是有那么大的胆子,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被你们关在那座小破院子里活得跟狗一样!”

    “这是骂谁呢?”阮青枝低声嘀咕。

    阮碧筠哭得更厉害了:“她怎么不敢?她都敢把母亲送到京兆衙门去!她都敢在皇上面前卖弄手段出风头!她都敢在朝堂上骂人!”

    阮文忠在旁补充道:“她都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辱骂皇上。她还有什么不敢干的!——福儿禄儿,给我拿下这个孽障!”

    门外有人应声而来,却不是福儿禄儿,而是阮青枝带回来的那四个“侍卫”。

    阮文忠立刻怂了。

    阮青枝将啃剩的苹果核扔出门外,拍拍手站了起来:“看来二妹妹记性不太好啊!你看看那箱子里是谁?”

    “我不看,我不看!”阮碧筠尖叫着,在地上不住地往后蹭。

    但这可由不得她。

    一个侍卫伸手将箱子里最上面的“礼物”拿了出来,摔在阮碧筠面前,粗声粗气地道:“二小姐还是好好看看吧,毕竟是您的‘亲姐姐’呢。看不见您,她不肯闭眼啊!”

    “啊啊啊——”阮碧筠双手捂脸只管尖叫,什么都没听见。

    旁人却听见了。尤其阮文忠,第一个就跳了起来:“什么‘亲姐姐’?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褚娇娘和刚刚被救醒的刘氏对视一眼,两人的眼睛同时亮了起来。

    二小姐又多了一位“亲姐姐”?这是什么情况啊?莫非先头金夫人在外还有遗珠?

    阮青枝看着如遭雷击的父亲以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姨娘们,没忍心吊他们的胃口,笑眯眯解释道:“你们别不信,这是筠儿亲口说的呀!是她告诉这位姑娘,说只要杀了我,这姑娘就可以顶替我的身份,做她的亲姐姐……”

    “这是林家那个丫头?!”阮碧筠立刻住了哭,尖声打断了她的话。

    这句话一出口,就等于是承认了确有此事了。

    堂中众人齐齐惊骇,就连阮文忠和阮皓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阮碧筠回过神来,立刻又哭:“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姐姐,我没有让人杀你!”

    阮青枝并不与她争辩,又伸手指了指箱子:“没有吗?那你再看看那几个人吧。”

    箱子里还有三个,其中两个是昔日菁华院的奴才。另一个阮青枝不认识,但据说旁人都受他的管,所以阮青枝疑心他是睿王府的人。

    阮碧筠自然是不肯看的。

    没等阮青枝吩咐,两个侍卫同时弯腰,一人抓住箱子一角同时提起,箱子里的“东西”就骨碌碌滚到了地上。

    立刻就有婆子认出来了:“这个是菁华院的小秋……”

    叫声淹没在一片惊呼之中,大家心里却都有数了。

    阮青枝伸手向阮碧筠指了指,立刻有一个侍卫走过去,不由分说地抓住她的衣领提了起来,将她按在几具尸首面前,问:“认识不认识?”

    阮碧筠平生从未受过这般惊吓,哭叫都来不及,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偏偏西北军的将士是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当即便威胁道:“你若不睁眼,我就扒开你的眼皮把这东西怼到你眼睛里去!”

    阮碧筠吓得声嘶力竭地哭叫,这会儿却没有人想起要为她求情,因此她叫了一阵之后还是不得不睁开了眼。

    阮青枝也不管她有没有看清,见她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立刻便厉声问道:“看见了没有?认识不认识?”

    阮碧筠已被吓得魂飞魄散,不由自主地就实说了“认识”。

    阮青枝摆摆手示意侍卫放开她,沉声道:“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明日自己到京兆衙门去自首,把你如何派人去阳城追杀我、如何与睿王勾结利用瘟疫蛊惑人心的事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我选第二个!”阮碧筠没等她说完便哭喊起来。

    阮文忠也回过神,在旁边沉声喝道:“你已经把你母亲送到京兆衙门一次了,还要把你妹妹送进去?这个提议为父不答应,有什么事在家里解决!”

    “好啊,”阮青枝很好说话,“那就在家里解决!二姑娘,你的第二个选择是,立刻到祠堂去跪着,不跪足三天三夜不许出来!”

    “可以!”吓破胆的阮碧筠立刻就答应了。

    阮青枝点了点头,很满意:“那就这么说定了。程虎、李三,你们两个把这四位装回箱子里去,抬到祠堂吧。”

    两名侍卫立刻高声答应着,手脚麻利地将四具尸身放回箱子里,嘭地一声盖上盖子,回头问阮碧筠道:“祠堂在哪个方向?请阮二小姐带路吧!”

    阮碧筠顿时又吓得面无人色:“你,你们……要让我陪这四个死人……”

    “难道不该吗?”阮青枝骤然拔高了声音,“阮二小姐,你做的是杀人放火的事!阮家自诩门风清正,如今出了你这种不肖子孙,祖上十八辈的清白都没了!照理说你就该自己到京兆衙门去认罪受死!如今既然父亲要袒护你,你就该感恩戴德,自己到祖宗面前请罪去,顺便让祖宗认认被你害死的人是什么样子!我这样安排,还委屈你了不成?”

    阮碧筠又气又怕又是无措,惶惶然看了一圈竟无一人可以帮她,只得又坐到地上开始哭。

    旁边侍卫程虎冷冷道:“阮二小姐,您若不肯走,弟兄们只好抬着您过去了。到时候若有累及您名声之处,还请二小姐勿怪。”

    阮碧筠闻言立刻又发慌,忙叫两个婢女搀扶着颤颤地站了起来。

    阮青枝拍拍手道声“慢走”。

    阮碧筠站定了,瞪圆了眼睛怨恨地盯着她。

    阮青枝迎上她的目光,气势稳稳地压她一头:“对了,还有一件事。阮二小姐,既然你认了林春妮是你亲姐姐,今后你我二人可就不是亲姐妹了。你亲姐姐林春妮是我叫人杀的,你记得我是你的仇人就行了,下次见面别再假惺惺叫‘姐姐’,我听着恶心得慌。”

    “你这……岂有此理!”阮文忠第一个不乐意了。

    阮碧筠却反常地没有再哭啼啼喊姐姐,而是咬住唇角冷静地思考了一阵,点了点头:“既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阮大小姐,咱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