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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向东爸爸在当地请了一个精通英文和汉语两种语言的临时翻译,他带着姜柠先和翻译碰了面,然后一行三人又开始往周向东所在的医院赶。

    因为时差的关系,中国本来已经到了晚上,可华盛顿却是阳光明媚的清晨。

    姜柠他们已经将近二十个小时没睡了,之前姜柠以为,她会恨不得在下一秒就能见到周向东,可当她离医院越来越近时,脚步又不自觉地放慢了。

    她突然很害怕知道他的伤势。

    到了医院,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和各种药水混杂的味道从四面八方充斥而来。姜柠不喜欢这种味道,她忍不住皱起眉头,疲惫的脸上此刻看上去非常凝重。

    他们乘坐电梯到达住院大楼的顶层,才走出电梯门,姜柠就看到有两个穿着警服的男人守在角落的一个病房门口。

    她知道,周向东就躺在里面。

    姜柠走得越来越慢,她脚步沉重,像是注了铅。周向东爸爸带着翻译走在前头,刚刚到达病房门口,姜柠便看到他们被守卫的警察拦了下来。

    周向东爸爸和气地和警察打招呼,他不会外语,一旁的翻译看了,专业地开始进行翻译。

    姜柠快步走了过去,站到了周向东爸爸的手边。一伙人你来我往地交流了大概四五分钟,警察终于确认了他们的身份,打开了面前的那扇门。

    周向东的性质特殊,可能是怕影响到病人的病情,又或是担心家属会动什么手脚,姜柠他们只允许隔着一层厚重的探视玻璃看望里面的人。

    姜柠的心脏强烈地跳动着,她走进去的时候,周向东正躺在病床上昏睡。

    她看到周向东穿着一件蓝色条纹病号服,脸上缠着一圈厚厚的白色纱布。他双手无力地搭在白色被子外面,一手正在挂点滴,另一手却被铐在了病床的金属横杆上。

    她还看到了他低垂的睫毛,浓密又纤长,在清晨的阳光之下,根根分明地附着在眼睑,偶尔会随着眼球的转动微微震颤一下。

    他看上去像一个破碎了的瓷娃娃。他此刻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仿佛这个世界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再与他有关了。

    姜柠凝重的脸色,渐渐又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她张了张唇,想要叫一声周向东的名字,话到嘴边,硬生生又忍下了。

    她转头看向了周向东爸爸,她的嗓音有些轻微的颤抖,但她未曾发觉:“周叔叔,医生怎么说啊?周向东他……他伤得重吗?”

    打从来到这里,姜柠的眼神便一直放在周向东身上,只在问这句话的时候,缓缓回过了头。

    周向东爸爸欲言又止,她问话的声音很轻很轻,他要不是站得近,恐怕很难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或许真是他儿子的一线生机。

    “听医生说,外伤还好,就左脸被划了一道口子,只是……”

    “只是什么?”

    姜柠紧紧盯着周向东爸爸,她的眼神很执着,语气却听上去让人感觉很淡,和她的人一样。

    周向东爸爸一时又动摇了,他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如实说:“阿东以前受过内伤,这一次斗殴好像被打到了原来的伤口上,以后恐怕……”

    周向东爸爸有点说不下去了,他抬头看了眼姜柠,却发现对方的神色并没有多大的改变。

    她只是将头重新转了回去,睫毛闪了闪,隔着一层玻璃,继续安静地看着另一侧的周向东。

    周向东爸爸心凉了一下。他又觉得可能自己刚刚会错了意,也许身边的这个女人,并没有那么地爱他儿子。

    他以为姜柠不会再问他什么了,他准备离开,转身的时候,却又听到她说:“还有呢?”

    周向东爸爸止住了脚步,视线不由自主跟着姜柠一起,落在了玻璃另一侧的周向东身上。

    他长叹了口气,说:“不管你怎么想,我实话告诉你吧。我问过医生了,其实阿东现在最严重的问题不在于这些内伤外伤,他好像受到过精神上的刺激,现在求生意识不是很强,医生说这才是最致命的。”

    姜柠垂在两侧的手,无力地握紧了。周围很安静,她仿佛透过眼前的那道玻璃,听见了周向东的呼吸声。

    清浅的,灼热的……他一如既往的矛盾,而她也一如既往,深深地爱着这份矛盾。

    “能治好么?”

    “能,一定能。只是阿东可能……他可能需要你。”

    周向东爸爸对这个儿子一直是愧疚的,如今周向东变成这个样子,要不是一个叫莫莉的女人要他联系姜柠,说姜柠可能有办法激起他的求生意识,他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我问过主治医生,她说像阿东这样的情况,重新燃起他的求生意识最为关键。我知道你跟阿东处过朋友,他最在乎的人估计也只有你了。所以叔叔恳请你,这次一定要帮帮他!”

    周向东爸爸情绪越说越激动,他一手搭在玻璃墙的横沿上,在那一瞬间,整个人看上去非常的苍老和憔悴。

    他其实也是一位父亲。

    天底下的父亲,大抵都见不得自己的孩子受罪。哪怕他曾经干过抛妻弃子的混账事,但如今看到周向东生命垂危,他依旧会被召起那股与生俱来的护犊本能,无法对他置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