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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如皎,泠泠然落在天地间,带着几分落霜般的寒意,叫人心生孤独和惆怅。杜暖踩在草丛间,神游一般行走着,鞋尖和衣摆也沾上了点点的夜露,而她浑然不觉。

  如今寒冥观之外,可以叫她信任的人或许只有夏荷晚了,不知什么原因,完颜晟对她并不如从前那般亲近,难免叫她开始怀疑当日落竹客栈一事;完颜朔青的冷漠和狡猾倒是一如往常,也算是应付有道。

  还有薛如忱,薛如忱的态度暧昧不明,难分是敌是友,属实叫人心烦意乱。更不要说他今晚有意制造机会,叫两个原本相互排斥的人相遇,不知是要为了什么埋下伏笔。

  而她还没有查到那黛青色的身影究竟是为谁所使,目的何在。

  无力感猛然袭上心头,同今日的劳累一起压在身上,叫她疲惫不堪。杜暖拖着步子重重地叹了口气,忽觉背上一暖。

  “师父,夜里天凉,您披一件衣裳吧---”阿莫小心翼翼地在她肩上披上一件外袍,杜暖这才发觉自己踩在草丛间行走多时,鞋尖和袍角早就被夜露浸湿。

  她身上还穿着早些时候薛如忱给她的衣服,从外套下边露出来一大截。若不是时候不对,杜暖一定会为自己滑稽的打扮笑出来。

  晚风卷着露水气凉凉地拂过面颊,夜风吹得很柔,很有些秋的意味了。杜暖淡淡地向阿里道了谢,两人静静地走在小路上,依旧无话。

  寒冥观中的小路由碎石铺就,浸润了水汽的石子在月光下闪着点点微光,犹如碎星子落在脚下,任由轻轻的脚步碾成无言的忧伤。

  后院里静悄悄的,推开房门,阿理在卧房外的便榻打着呼噜,睡得很熟。杜暖草草洗漱,辗转反侧了许久,直到天际泛青才浅浅沉入梦中。

  沉入梦中,或是跌入水底。

  -

  杜暖是被一条滑过脸侧的鱼吵醒的,她睁开眼,目力所及之处只有一汪莹莹绿水。而她自己如同一片落叶一般,漫无边际地旋转着下落,沉入水中。透过粼粼的水波望着头顶的光亮,她看见无数光怪陆离的影子随着自己吐出的起泡出现,划过短暂而璀璨的一瞬,最后在片片莲叶间的缝隙间消失。

  天泽湖。杜暖没由来地想道:我一定是在天泽湖里。

  水下暗流涌动,杜暖身为旱鸭子却并不觉得慌张,只感觉自己像鱼一般,在水下呼吸自如,而四肢却仿佛被人捆住,动弹不得。水波从她的周身滑过,将她推入更深远的虚空之中。

  她并不害怕,而是很期待水波将会把她送往何处,仿佛冥冥中感觉有什么在尽头等着她,此时置身与昏暗而虚无的环境中竟让人感觉分外舒心和安宁。

  那是一种无法言说,又意义非凡的感受。

  她终于踩在湖底了,身边有长长的水草轻柔地摩挲着手臂,暗绿色细绒一般的枝条轻轻在水中浮动着,如同远古的鬼魅向她招手,没由来地叫她生出回家一般的亲切感,

  “师父!师父!”水面传来阵阵熟悉的呼声,或许是她在湖中太深的缘故,那声音显得十分遥远而模糊。穿过一层层的水草和莲叶,杜暖觉得自己仿佛能看见阿理或是阿莫焦急的脸,被湖水折射成扭曲的样子,而她却只能在水底望着,然后慢慢长成了一株莲藕,被淤泥禁锢着身躯,失去了全部的行动能力。

  沉下去了,我将和这湖底的淤泥融为一体。杜暖在泥泞中看着幻像越来越远,失神地伸出一只手,探向水面最后一线光亮。

  她轻轻闭上眼睛,吐出最后一串气泡。

  嘭,杜暖只觉得背上猛然间受了一掌,拍出她胸腔中尚存的半口气,禁锢双腿的泥泞感猛然消失,将她扯入水中的暗流此时正托着她上升。

  是谁?她在浮出水面之前惊惶回眸,只看见细密的水草网子一般织在一起,将一张惊艳而熟悉的面孔分割得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