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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原城因秦簌一事招来了各路武林人士,各大酒楼也不免多了许多江湖客入内,趁此机会,那些说书人将小道消息集合起来,便于酒楼内惊堂木一拍,讲起七日前令人闻风丧胆的一战来。

    “却说那一日,夜黑风高,阴风阵阵,厉鬼哭嚎,中原武林盟以武林盟主与五大派掌门为首,另有各门派精锐,围剿那凶徒秦簌于林中。到底是以一人应敌数十位江湖高手,秦簌自然落了下风。百招过后,已然重伤不敌。”

    顿了顿,那说书人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武林正道自是以为此战已结,正准备将其击毙当场,却见其身上不知运起了何种诡异功法,身上经脉损伤竟是重新好转,再次起身对敌。只是此次,这凶徒秦簌色若癫狂,形若恶鬼,再一个百招过后,竟是与武林正道侠士拼了个两败俱伤。而那凶徒秦簌,也从此逃得没了踪影。”

    听到此处,酒楼众人亦是满声叹息,正以为太原这风风雨雨将停,却未料到,竟是这么个结局,一时间纷纷呜呼哀哉。

    酒楼喧闹之下,戴着斗笠的男子悄然离开。他出了酒楼之后,便朝着一家药房而去,片刻后拿了一包药离开,却又朝着另一家药房走去。如此半日之后,这名男子在太原各药房拎了满手药材,刻意避开了街道行人目光,绕了几条巷子,这才转进一间无比平常的屋子里。

    屋中昏暗无光,他解下头上斗笠,点燃桌角一支蜡烛,屋中霎时间跳起微弱的火光。

    若有人在一侧,定会十分惊异:武林盟主才在七日前重伤败退,问柳山庄的二庄主居然在此刻如此小心翼翼地出现在太原。

    而那间屋中唯一的床上,躺着一个重伤濒死之人,正是那不知踪影的秦簌。

    韩攸将各药房中取来的药一包包拆开,重新分拣药材。近来太原眼线颇多,追查秦簌之人几乎遍布了全太原,他若如平常一般去买伤药,难免被尾巴跟着找到此处。

    他回头看了一眼床上气息微弱的女子,抿了抿嘴角,走至房外的药炉旁,将炉子生起,便熬起药来。

    城中各药房走一趟,花费了大半日,也就只熬出一小碗药来。韩攸望着面前那碗黑乎乎的内伤药,心底不敢升起半点希望。果然,他将那碗药喂了进去,亦是如泥牛入海。

    那日他赶到时,入目的景象实在太过惨烈。他大哥包括各派掌门,皆重伤倒地,虽无性命之忧,却也一时无法行动。另外前来的其余人,非死即残。而秦簌,伏倒在一棵树旁,几乎感受不到呼吸,他有一瞬间不敢去探生死。

    而今七日已过,秦簌仿佛一条命被勉强吊着一般,没有醒来的迹象,也没有就此身死的趋势。这几日他殚精竭虑,实在是心力交瘁,心生绝望,不知如何是好。

    门却被轻轻敲响了。

    韩攸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寒芒,手按在了剑上,警惕地走到了门边。

    “是我。”

    门口传来温柔的女声,带着些清冷孤傲的气质,韩攸虽然见得少,但到底熟识,顿时放下心来,如遇救星一般连忙将门大开,女子冷冷淡淡看了他桌案上放的各类药材,轻微地撇了撇嘴。

    韩攸自是知道自己那点医道上的小伎俩在梦神医面前简直不堪一提,也不觉得受了轻视,只赶紧关上门将人带到了秦簌面前。

    梦神医搭着秦簌的脉,眉间神色越发凝重,良久,叹了口气,望向一旁着急的男子:“可以救,而且救过来也不会落下什么隐伤。只是……她这功法,过于奇怪了些。我听说了她那日对敌似疯魔一般,与平常习武之人走火入魔无异,经脉却完好无损并未寸寸迸裂。有走火入魔的功力,却无走火入魔的损伤。”梦神医叹了口气,“二庄主,秦簌此时只因那功法尚未大成,故而落得如此地步。但假以时日,若是她有意为恶,江湖中再无人能阻止。你可明白?”

    韩攸垂下眼去:“梦神医也要卷进江湖中来了?”

    梦神医只是摇了摇头,清冷的面容上漫上了些许黯然:“我与秦簌相识,更早于与二庄主相识。她向来与人为善,但门派覆灭,是她一生的心结。以此而生了心魔,入了歧途,这种事情,我也并非见得少。我只是不愿她成为那般模样。你知道,那些人说她形容似恶鬼时,我是什么感受?”

    她淡哂了一声:“我恨我只是个医者,只能救人身,不能救人心。”

    若说秦簌的心魔可以具体到一个人,那除了韩攸,便别无他人。

    韩攸一时无言,只能在她替秦簌诊治之后,苍白地道了声谢。

    梦神医此来本就只是来救人,旁的也不过是看在与这二人相交多年,方才多言了几句,救完人,便也就离开了。

    太原始终找不到秦簌的消息,便猜她是否已经逃到了其他地方,因秦簌而赶来太原的江湖人士也逐渐扩大了搜索范围,朝着周边甚至其他地方去查探。

    天山易水山庄,在一个月内被造访了五十余次。庄主秋屹忍无可忍,终于宣告与秦簌此等凶徒早已再无瓜葛,并且从此谢客,这才得了清静。

    既然秦簌已然无碍,太原的搜索也松了,韩攸便离开了此处,找来了太原与秦簌相识的叶老板看顾。而他只能躲在远处,偶尔在秦簌辨识不到他存在的地方,看上一眼。

    如同梦神医所言,秦簌经脉并无隐伤,休息一段时日之后,便恢复得极好。

    韩攸不愿与秦簌再起冲突,也不愿与秦簌生死相见,故而准备离开,但离开之前,仍是想再见她一面。

    这日他前去,却发觉本应该紧闭的门大开着,空气中隐隐漂浮着一丝奇异的味道,只消一闻,便觉头昏脑涨,竟要昏过去。

    好在这门大开着,迷香散去了不少,韩攸还能保持清醒,片刻便闻到了一丝血腥味。

    这小屋是太原城内偏僻小巷中的一处民房,一眼就能望到头,屋内绝没有他心心念念的人,刚松了一口气,却赫然发觉,地上躺着一枚玉佩。

    羊脂白玉,细长的柳叶模样,一面刻着一个“彤”字,另一面便是问柳二字。

    正是韩彤身上所佩,代表其身份的玉佩。

    她刚出生,还在世的韩重韩攸两兄弟的父亲,便亲自拜访静轩坊的坊主替她打造,二十来年过去,她一直贴身佩戴,几乎从不离身。

    可这枚白洁温润的羊脂白玉上,此刻不仅孤零零地摔在地上,还磕破了一角,浸地上的一滩鲜血中,仿佛昭示着主人如今生死未知。

    韩家下一辈,到如今为止,只有韩彤一个小辈,两兄弟对其颇为疼爱,纵然是韩攸冷面训她甚多,在心底亦是对其寄予厚望。更何况,他在得知秦簌身体情况之后,便将心中对于后代的关爱转到了韩彤身上。在他心中,韩彤是她亲侄女,却也是待如亲女。

    韩彤早年丧母,听他说起秦簌往事,便对其心生神往,而后秦簌真成了她的亲婶婶,更是与秦簌无话不谈,亲如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