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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簌与郡王的见面很顺利。

    郡王一开始还有些不满镇远镖局找了个瞎子为他押镖,可一听这瞎子是个一等一的好手,便未再多言什么,反倒对秦簌客气了起来。

    之后几日直到黄河盛会开始,他们之间都算相敬如宾。

    盛会之上,郡王仗着自身的权势地位出尽了风头,秦簌看着便觉无趣,甚至打起了哈欠昏昏欲睡。

    可她向来是个极其警觉之人,在人群中从未有过放松懈怠之时,她猛然惊觉出异常。

    连忙出声提醒身侧镇远镖局派来的小兄弟,那小兄弟却是一只手搭上她肩膀,头垂在她耳侧极其虚弱地叮嘱:“秦女侠带着郡王快走,此地不对劲,我使不上力了。你身后有扇窗,破窗出去再远去百丈,便是河岸,快!”

    跟着便是失去了意识的郡王到了她的手边,她摸了摸他的衣衫与面容,确认无误后,拽着便朝那小兄弟所言之地而去。

    可就在此时,整艘船仿佛撞上了什么东西一般,整个震了一瞬,而后便听见皲裂的声响,潮湿的江风倏地涌进,一艘船已是逐渐四散成了木板。

    船上该昏的都昏了过去,未昏的亦是因船体崩解而大惊失色,摇摇晃晃站也站不住,一时间只懂尖叫。

    秦簌拎着郡王遁去百丈,却始终未触到河岸陆地,心底一阵发凉。明白方才因为船身的撞击,让镇远镖局那小兄弟原本指出的方位出了岔子,可眼下能视物的只有这位郡王,已然晕倒不省人事,靠不住了。

    河水湍急,冷风亦急,无处可依的境地,倒是令她想到了十年前,雪山茫茫,天地宽广,却无她与秋屹的安身之地。

    她转了些许方向,继续用轻功遁去。

    又行百丈,仍未靠岸。

    再转,再行百丈。

    如此反复数次,她终于在门派灭亡十年之后又体会到了一次力竭的滋味,拽着郡王“噗通”一起掉入了水中。

    她以为,她这辈子应当算完了。

    体内筋脉大抵是真让她折腾得过头了,又滞涩又焦灼的疼痛充斥着全身,四肢一点儿力气也提不起来。唯留意识清明,被河水挤压,喘不上气的窒息感,清清楚楚地感受着。

    而后她这瞎了十年的眼睛,仿佛看见了些许光亮,从那光亮中,看见了曾经熟悉的山门。

    山门机括损坏,无力地大开,无数人持着刀兵涌入,群情激奋,混乱与鲜血之中,她红着一双眼睛边厮杀边寻找着那个少年。

    她倾心相待,全然信任,甚至与其约定往后余生的少年。

    却遍寻不见。

    仿佛只是一场梦,或许只是她一个人的梦,那人只是在利用她而已。

    双方鏖战之时,她被掌门叫了过去。

    “炼兵阁之败,迟早之事,但我秋家血脉不该断绝。阿屹年幼,秉性根骨皆属上乘,秦簌,若你当真觉得对不住我秋家,便用命,保住阿屹的命!”

    面前的中年人似乎在一日之间便苍老了,但眼里有着回光返照般的决绝。

    她咬牙磕了三个头,拉着秋屹便逃出了杀得昏天暗地的战场,开始了东躲西藏的日子。

    可惜了。

    她未找到那可恨之人。

    可惜了。

    她这条命竟不是为秋屹而死。

    可又能怎么办呢?

    她坦然接受着这一切,面前的画面重归于黑暗,一如过往近十年的那般,死寂。

    直到她在意识消散之际,朦胧间抓到了一件衣裳。

    那衣裳手感较为特别,轻柔的丝绸质感,绣了几枝青竹。

    她无意间碰到过的,算个熟人。

    不禁欣喜,这回应当死不了了。

    只是,此次是真真正正欠了这位二庄主一个救命的恩情。

    韩攸将人捞了上来,小心翼翼将人放到了岸边,女子全身湿漉漉的,安静地闭着眼,温婉的面容显得十分苍白脆弱。他将她呛进去的水刚按出,便听见远处有些动静,侧头一看,便瞧见疾奔而来的秋屹。

    只一眼,便清楚明白,这些年秦簌对秋屹可谓一点儿也未藏私,他十六七岁的时候可没秋屹如今这本事,但秋屹大抵是受了当年灭门之苦,成了个在旁人面前藏拙之人。

    近了,秋屹便放慢了脚步,勾起唇角满脸不在意地瞥了尚在昏迷的秦簌一眼:“没死成啊?”

    果真是个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