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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6.

    放映室内一片安静。

    楚歌按住了自己的额头,有一种隐隐的钝痛倏忽间浮起来,那像是有一把迟钝的、生锈的钩子,直直的插|入了脑海内,正被缓慢而用力的翻搅。

    搅起来无数沉渣,冲刷着他的头脑。

    “我到底……”他不自觉的开口,喃喃的呻|吟,“……到底忘记了多少事情?”

    在这个秋日的夜晚,在这个成为了魂灵的世界,亦或是更早、更远、更加不可触碰的地方。

    他怔怔的看着原惜白安静的面容,如同一层轻纱罩在他的眼前,于是,所有的一切便被遮掩上了一层白白的纱影,摇摇曳曳的看不甚清。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的时候,片尾曲终于走到尽头。

    放映结束。

    楚歌听到了四周絮絮嚷嚷、纷纷扰扰的人声,那些谈话、那些交谈,甚至还间杂着隐隐约约的哽咽与抽泣。

    他抹掉了自己脸上的泪水。

    终于从一片幽蓝深海中走出来。

    撕裂了一切美好的悲剧,总是让人从骨子里都感觉着无力。

    就像冥冥之中早已经写好了剧本,注定要划入看不见尽头的深渊里。

    “惜白……”楚歌伸出手,轻轻落在了原惜白的眉心,“我是不是以前……在哪里见过你?”

    放映厅中。

    许多观众张望着男主人公,然后,想起来,那个长眠于海底的男主人公的演员便是原惜白,出于心中想要确认、想要发泄出来的念头,他们又想要找到原惜白在哪里。

    于是,便见到了沉睡中的人,下一时刻,便见到了在那身下,全然不应该属于健康人到了轮椅。

    原惜白闭着眼睛。

    他的睡容宁静且恬淡,恍惚间,竟教人以为,是男主人公并没有长眠在那一片冰冷而幽邃的海底。

    他是被人救起,穿越过了遥远的时空阻隔,来到了当前,尽管他受了伤,但是,依旧还活着。

    活着,就是有希望。

    今夜里第一次见到他时是一种想法,眼下,便有不少都转变为了另一种。

    然而与之即来的是想起了车祸的新闻,与之即来的是冲入了视网膜的石膏,交缠着,最终凝聚成了一个词:

    可惜。

    可惜啊可惜。

    几乎可以想象这个角色会带给他多大的助力,在原惜白过往的所有角色中,这一次的男主人公便已经臻于巅峰,忘不了那一刻的眼神。

    却没想到在他将要走到巅峰之前,那么突然的出了车祸。

    同情渐渐地浮现了出来。

    原惜白终于醒过来了。

    对着那四周包围着的,或可怜、或遗憾的眼神,他的神色很是平静,就像是那风平浪静不见波纹的海面,看不出有一丝半点的不甘。

    他简简单单的回答了几个问题,目中便露出了倦色,

    顾及到原惜白的身体,导演放他先走,李应推着他的轮椅,离开了放映厅。

    保姆车在夜色中平缓的行驶。

    李应的样子有一些不正常的兴奋,他看上去像是还沉浸在之前的电影里没有走的出来,如同一个搜肠刮肚找不出来夸赞词语的粉丝,翻来覆去,憋来憋去,最后只憋出来了一句话:“原哥,你演的可真好。”

    原惜白的神色略有恍惚,此刻回过神来。

    李应兴奋地道:“哎,原哥,你那个眼神……就是把救生衣和浮木都给别人的那个眼神,当真是绝了啊,原哥,你是怎么演出来的啊,我看着感觉浑身上下汗毛都要倒竖了!”

    与之同时,放映大厅。

    记者们问询导演自己最喜欢的是哪一幕,其实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个猜测。

    果不其然,导演坦言,他心中最喜欢的是男主人公将生的希望给予情|人、自己沉入海底的那一幕。

    记者们又问起了他是怎样调|教的原惜白,是不是来回打磨了许多次,终于将那一幕场景演的是如此的震撼人心。

    出乎意料,导演大笑起来,连连摆手:“这可不是我的功劳,你们得去问他……其实吧,这一幕场景,他只表演了一次,就顺利通过了。我当时想着,已经很不错、很完美了,不用再来拍一条了。”

    记者们哗然,要再问为什么一次就通过,导演却摇头不说,摆明了是个秘密。

    但私底下的有些话,还是就那么流传了出来。

    “演员分了学院派和体验派,前者用的是凝练的经验,后者则是用的蕴藏的感情……原惜白吧,他以前有过类似的经历,他以前曾经遇到过一次海难,正好非常不错的表现在了这里。”

    车辆中。

    原惜白听到了李应的问句,却像是听见了什么新鲜的事情:“为什么会汗毛倒竖呢?”

    李应实话实说:“不知道,就觉得心里特别的堵……想到他救了别人,自己却要死了,心里就特别的难受。”

    原惜白垂下了头,他的声音轻微的如同絮语:“但他宁愿自己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