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潘玉莲怕警察并非因为她犯过罪,而是因为万成爸爸还在坐牢中。不知是不是丈夫坐牢,即使自己没什么错,内心也会下意识地与其同罪,这就和“父债子偿,夫债妇尝”原理差不多,只不过一个侧重心理,一个侧重行为。

    总之,她对警察是能躲就躲,哪还会主动招惹警察。

    当听说老板要报警后,她骂骂咧咧降低了声音,虽然依旧一副要跟人干一架的泼妇样,但好歹语气不那么冲了,长在两人之间的刺也渐渐收了起来。因为没理,最后她骑上烧烤车一个人回家了。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当天晚上老板就把这事儿告诉了万成,还问他要不要辞职,万成说:“这个月干完就辞。”

    潘玉莲气得不轻,恶狠狠地盯着万成,想用目光捅死儿子,“你到底是学习的还是来打工的?要是这么喜欢打工干脆别上学了。成天花我的钱不干一点儿正事,考试还次次全班倒数,真以为自己多牛逼啊?你要是真牛逼你怎么不考个全班第一?”

    万成站了一会儿,觉得那躁耳的声音嗡嗡直响。

    去你妈的吵死了!比半夜听到打桩机还让人心烦。

    他走过去捡起那本被扔得翻开的书,放回卧室的书柜上,书柜上的书被他整齐的分类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学习用书,占的地方最多,剩下小部分地方他用来放课外书,比如《罪与罚》《肖申克的救赎》《天才在左疯子在右》……说实话这些书他一本都没看过,当初买它们都是因为喜欢它们的名字。

    他总是喜欢在心情不好时逛书店,发泄般的买些他并不喜欢的名著,然后用收藏家的心理将它们供起来,他知道自己供的不只是书,还有夹缝里肆意生长的、时不时冒头的、自己很喜欢却又不敢表现的另一面——从这些书名里隐约可以窥见。

    潘玉莲站在卧室门口看着他,他旁若无人低头收拾书包,只装了一本英语词汇书,拉开抽屉,把一个纯黑色镶金字的首饰盒也装进了书包。

    潘玉莲眼尖的发现了什么,指着被装进书包的首饰盒质问,“那是什么?拿出来。”

    万成掏出首饰盒,手心里渗出了冷汗。

    他很紧张,但依旧呕气般拿出里面银戒指黑耳钉,一一戴上,将首饰盒放在桌子上推了出去。如果用心脏听诊器贴近他的心脏听诊的话,就会发现他的心跳比正常人要快很多,手心的汗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到,鼻息间的呼吸也变得炽热,面上却平静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然后他背上书包,和潘玉莲对峙了会儿。

    “你不得了啊,什么坏毛病都学会了,又是带耳钉又是戴戒指,你看看自己什么鬼德行!还想上哪去?我今天非不让你走!”

    潘玉莲也学着他想装得平静,道行却不够,装得怒气肆意,一点儿气势都没有还不自知。

    两人就这么僵着,潘玉莲发福的身体将不宽的门挡得只剩一条缝。万成捏紧拳,犹豫了片刻,他虽然烦潘玉莲,但更多时候是怕,是从小被打到大形成条件反射——打从心底的怕。特别是潘玉莲要和他来硬的时候。

    犹豫了一会儿,他脑子一热,心一横,冲了过去想侧身挤出去,却在即将成功时被潘玉莲一把拉住,他反应快过大脑,毫不犹豫的推开了她然后头也不回的往外冲。

    这些行动都是身体快过大脑。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潘玉莲被推的酿跄了好几步,等站稳后发现万成已经快到门口了,什么装镇定什么要用气势压人一头都忘的一干二净,气愤几乎以火山喷发之势涨了起来,她一边追向门口一边喊:“万成你给我站住,你不给我站住看我不打死你!”然后抄起墙边的扫把追了出去。

    “哈哈哈,你太可爱了,我又输了。”齐天将小花猫捧在手心里撸着猫。突然听到一声尖锐的声音在破口大骂,巷子里的楼都跟老旧,稍微大点儿声说话,左邻右舍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更何况那发自肺腑的骂声,简直气贯长虹,像菜市场里叫卖的大喇叭。

    他放下猫咪站了起来,下意识的朝楼道里看,旧楼的灯基本上都是坏的,没几个好的,楼道里漆黑一片,借着外面远处的光,隐约能看到一层楼住户防盗门上贴着的红色对联,具体写了什么完全看不到。

    然后他就听到“咚咚咚”的下楼声。

    他正望楼梯上看呢,突然一个人影飞快地窜了下来,后面紧跟着另一道急急地下楼声。接着,他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万成就冲了出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往外跑,他被那冲劲儿拉地差点儿摔倒,刚稳住身体跟上他的步伐,后面接着跑出来了一个穿着超厚睡衣的中年妇女,手里还拿着把扫帚,气喘吁吁地骂着万成。齐天立马乖乖扭头跟着万成一起狂奔。

    在今夜之前,他听过的最厉害的脏话是“我/日/你/妈”,但就在刚刚,他又学会了一个更厉害的他听都没听说过的脏话,“沃日你马勒戈逼”。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这种听了就让人浑身不舒服的脏话,竟然出自一个女人之口。他的世界观又更新了。

    中年妇女在后面追着追着眼看就要追不上了,突然扬手用力一挥,一把扫把就直直的冲他们飞了过来,狸花猫跟在他们身后“喵喵”叫,齐天扭头一看,就见一根红色的塑料杆要砸向万成,他下意识的将万成拉到自己身前,下一秒棍子就“嘣”一声砸在了他背上,还好这看着丑不拉几的冬季校服挺厚实的,背上并不多疼。

    两个人就这么闷头往前跑,九转十八弯,最后也不知道跑到那里去了,直到冲进了两栋矮楼之间的巷子里才慢慢停下,气喘吁吁地靠着墙,倒是体态娇小灵活的狸花猫,停在巷子口,瞪着水灵灵的圆眼睛望着他们,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好不悠闲。

    “过来。”齐□□勾了勾手指,猫咪慢悠悠的走了进来融入到黑暗中,那双大眼睛发出绿色光泽,在黑暗中盯着人看有种说不出的恐怖。齐天用脚尖挑了挑小猫的下巴,喘着气调戏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在逃帅哥吗?”

    好一会儿,终于缓过劲了,齐天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他看来,世界上最尴尬的事莫过于撞破别人的家事。管不着也走不掉,那缓缓摩擦的空气,还得硬着头皮熬着,他这么一个脸皮比城墙厚的人,罕见的觉得实在太尴尬。不过好在这巷子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也不知道是不是万成故意的,专门往这种乌漆嘛黑的地方钻,尴尬归尴尬,反正也谁也看不到谁。

    “对不起,疼不疼?”万成突然打破沉静。

    “不疼,我穿的厚,一点都不疼。”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两人就这么谁也不说话的呆了会儿,万成突然说:“走吧。”看不出一丝狼狈。

    来的时候就是跟着万成进来的,又有刚才那一通乱跑,本就对这里陌生的齐天出了巷子一看,更陌生,无奈只能跟在万成后面,让人领出去。

    整个巷区的楼最高高不过三层楼,楼房高矮参差不齐,很有年带感,那些发灰楼体表面的水泥皮,因长年风吹日晒变得脆弱不堪,已经脱落大半,露出里面交错堆叠整齐的红砖。

    巷子里的路灯不是直杆支起的,而是钉在楼房外层表面上,老旧的白炽灯在绿铁皮保护罩下发着暖黄的光,光线照不到很远的地方,只能照亮力所能及地一个不大的范围。

    “你晚上还回来吗?你妈妈她……”齐天突然问。

    “回来,不回来我在哪儿睡啊。”万成在前头走着,盯着一会在前面一会跑到后面的影子,漫不经心的说:“不用管她,她等会自己就会走。”

    他们在路边打车,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一辆车,齐天索性蹲了下来掏出手机开始玩起来,“你帮忙看着车,我先玩一会。”

    万成俯视齐天,见他正在玩数独,有些诧异,不是诧异齐天这种看起来应该玩和平精英的人竟然玩益智游戏,而是诧异他俩玩的游戏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