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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春的白昼总是笼罩着一层阴云,半夜有惊雷,春雨淅淅沥沥下到了清晨。

    崔荷昨夜睡得极为安稳,唤醒她的是窗外叮咚的雨水声。

    她睁开眼,朦胧日光中有一道身影站在洞开的窗台下,他身形高大,身姿挺拔,成了一道比窗外风光更好看的风景。

    崔荷坐起身来揉了揉眼,正想欣赏一番,谢翎便已注意到她醒了,于是对廊下的金穗银杏喊了一声,不多会,她们便端着水盆敲门进屋。

    谢翎转身坐到窗沿下的摇椅里,手捧一杯茶盏,怡然自得地望向院中景致。

    热气腾腾的茶面升腾起云雾,将他俊朗的眉眼笼罩其中,他轻轻吹拂开茶面,细细品鉴起来。

    崔荷觉得稀奇,昨夜谢翎仓皇离去,今日这么快就重整旗鼓了?

    她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坐起身来,犹疑地看着他,小声询问金穗:“他什么时候回屋的?”

    金穗:“姑爷不是一直待在房中吗?”

    旁人不知道,她不可能不知道,他明明走了的。

    崔荷疑惑地望向谢翎,谢翎面色冷淡,瞥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崔荷敏锐地感觉到,今日谢翎比以往都要冷漠几分。

    崔荷随两个丫鬟到隔间去换裳,今日金穗给她挑了一套浅紫色轻纱襦裙,配上一条碧色披帛,比起昨日见婆母的端庄,要清丽淡雅许多。

    她绕过屏风出来时,柳嬷嬷正好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折叠着一张带血的喜帕,脸上洋溢着喜悦,看见崔荷出来了,冲她颔首笑得和煦:“夫人,我先去与老太君回话。”

    她好似看到了那张白色的喜帕上沾了点点血红,不对啊,他们昨夜什么都没发生,那张帕子上怎么会有血呢?

    崔荷百思不得其解,来到梳妆台前描妆,透过铜镜可以看到谢翎冷峻的侧脸,她拿起螺子黛在眉间比划,眼睛却透过铜镜偷窥谢翎,他今日好奇怪,怎么像是换了一个人?

    谢翎似是有所感应,一抬头,便轻易捕捉到镜中崔荷偷窥的眼神,他忽然放下杯盏,起身踱步来到崔荷身后,金穗连忙让开位置。

    谢翎拿过崔荷手中的螺子黛,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金穗回答:“姑爷,这是女子用来描眉的工具。”

    谢翎挑眉,拿着螺子黛在指尖把玩了几下,低头与镜中的崔荷对视了一眼,他忽然抬手挥退两个丫鬟:“我来给夫人画,你们且退下。”

    金穗与银杏心中一喜,郡主与姑爷如今感情越来越好了,都肯给郡主画眉以示恩爱,她们自然欣喜,连忙福身退下,来到门口时,掩唇偷笑阖上了房门。

    崔荷等两个丫鬟离去后,转过身来,抬头看向谢翎,问道:“那是谁的血?你为了扯谎竟然划了自己一刀?”

    谢翎轻哼一声,抬手掐住崔荷小巧的下颌,目光在她素净的面庞上一览而过,她肌肤白皙,唇红齿白,确实是个美人,也难怪让他轻易失了分寸,古人云红颜祸水,诚不欺我。

    谢翎板起脸来,冷静说道:“你觉得我是这种人?那是鸡血。”

    崔荷恍然大悟,原来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又想起昨夜趣事,崔荷笑着打趣道:“那你昨夜跑什么呀?怕我吃了你呀。”

    说起这件事,谢翎无端生出几分赧然,临阵逃脱是他做过的最愚蠢的决定,可是当时身体比脑子更快做出决定,当他走出院子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回去继续好像也不对,干脆寻个清净之地冷静一番。

    出了听荷院,他上了自己的旧院阁楼,坐在窗台上吹了一夜冷风。

    本以为能理清思绪,却始终静不下心来,脸颊上残留的触感让他难以忽视,脑海中崔荷的音容笑貌层叠纷杂,或喜或嗔,或怒或怨,或羞或怯,她就像在他脑中扎了根一般。

    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他心烦意燥到这等地步,崔荷真是他的命中煞星!

    当年他不过随口说了一句坏话害她丢了脸,她就一直记着,此后处处与他作对,不仅害他瞎了眼,如今还要祸害他的下半辈子。

    可是,她若想报仇当年之仇,没必要把自己的下半生也搭进来,她就不想嫁给自己喜欢的郎君吗?

    喜欢的郎君……

    她不会喜欢他吧!?

    谢翎坐在窗台久久不能言语,一会眉心紧锁,一会愁容满面。

    过了许久,他才断然否定这个猜想。

    崔荷怎么可能喜欢他,姑娘家喜欢一个人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应该是羞涩靠近,时时相思,患得患失,哪儿像她这样,处处与他作对,他们分明就是仇敌。

    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十年后的崔荷施计嫁给他,成了他的妻子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折磨他,羞辱他,她说让府上所有人都知道他不行,不就是为了让他在府里抬不起头来吗?

    谢翎后背一凉,果然应了军营里那个老匹夫的箴言,女人是洪水猛兽,轻易碰不得。

    今夜他已经乱了阵脚,让她尝到甜头,只怕她今后欺负起他来会更加得心应手。

    不妥,实在是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