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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特加离开了的第37小时。

    太阳高挂天上,星野凉却只能感到寒风刺骨。

    不久之前,他刚收货了加急订购的巨大冰柜,把它放在走廊尽头那间房子内的正中央。鱼冢三郎的浅短发正常情况下原本是贴着头皮,在他死后的几小时内寸寸地立起,看起来好像变长了,但到这个时候已经是逐渐软化了下来,就像他的身体一样,从僵硬到软化。气味并不好闻,丰富的经验告诉星野凉,鱼冢三郎体内富含丰富蛋白质的内脏已经开始腐烂了。不过没关系,他已经被放到冰柜里了。

    像他那样喜欢干净整洁的人,看到自己现在这样肯定很难过吧。星野凉心里想。

    “你永远是最好看最闪耀的,”星野凉喃喃道,蓝绿色眼睛里折射出了疯狂的执念,“我已经杀了他们四个中的三个,还有一个交给bourbon了……再等等……”

    鱼冢三郎是个非常热爱干净和卫生的犯罪者,也许也有一些强迫症在里面,两人相处的时候星野凉深受其害。星野凉也不是讨厌清洁,毕竟一旦他的指纹或者dna被检测到也许他的人生道路就终止了,他做清洁只是因为需要清洁,而鱼冢三郎做清洁是因为热爱。很难说像这样热爱干净整洁的人最后会成为一个罪犯,或者说像他这样可爱的性格最后会成为一个罪犯,不过他做的很好,也许这就是卓绝的人吧。星野凉想到这,没有笑,但表情里全是满意。事实上,星野凉已经在尽可能地使得自己的搭档和爱人尽量保持体面,但是人总是很难抵御时间的。深深浅浅的尸斑像纹身刺青一样环列着,原本唯一的刺青也因此很难被看清。鱼冢三郎在右胸靠近胳膊处纹了星野凉的名字,不是星野凉(hoshinoryou)而是格瓦斯(kwas)。星野凉曾经还调笑过伏特加,为什么不纹自己的名字。鱼冢三郎当时好像红了脸,却没说什么。

    后来好像还是贝尔摩德和他说,鱼冢三郎觉得纹在左胸那边太容易被狙击了,毕竟心脏在那边,所以纹在右胸靠近胳膊的位置,平常不太容易被看到。纹代号而不是姓名的原因是担心自己如果暴露死亡,会给星野凉带来不幸。

    确实左胸容易被狙击,星野凉咬了咬牙,就像他这次的死亡一样。

    跪坐在两人主卧的床上,像是跪坐在茶室里一样,星野凉身形挺拔,笔直的后背好像能挡住枪林弹雨,但是并没有。他扶了扶自己的黑色礼帽,和伏特加是同款,在意大利出差时被当地黑手党送的,在经过仔细检查,排除定位器、炸弹等可能的危险及清除一系列可能的暴露身份的痕迹后,两人都戴上了。毕竟主要生活的国家是日本,当地并不是非常支持夫夫,无法公开的身份和爱情让他们不由得选择一些细节来宣誓主权,像分化领地的动物。

    理性因素来说,杀手是不配拥有爱人的,因为除了带给自己死亡外也会拉另一个人下水。所有追求温暖与光的前辈都死了,很难有例外。和普通人的爱情最后只会是一地鸡毛,而和同道人的爱情,信任是困难的,并且黑暗的道路本来就是孤寂的,像玻璃栈道上的人,如履薄冰但更危险,毕竟绝大多数玻璃栈道都不要命。

    “我现在还在疯狂之中。“星野凉对自己的状态有着清晰的认知,他很赞同同事琴酒所说的,不必记住已故之人的名字,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伏特加、鱼冢三郎已经死了,应该不再被提起、不再被想起,应该从他的死亡中获取最大的利益,那四个人本来应该只杀其中的两个,剩下两个,一个是未来的交易对象,一个是可能被策反的可利用的敌人。

    “抱歉,“他对冷静的自己说。

    他这一生很感谢两个人,一个是前白兰地,虽然是个前kГБ(苏联情报结构)的卧底,但是他教导了格瓦斯,让他成为一个人而非一把刀;另一个是伏特加,他在黑暗中给了格瓦斯心灵的温暖与救赎。

    前白兰地死的时候,他从被教导的人回复成最理智的神经刀,为了达成目的做了很多的事情,也让自己遍体鳞伤。这次伏特加的死亡,无疑是熄灭了最后一点星火,他不想理智了,也不想再思考以后的生活了,完成想完成的事情就离开吧。

    星野凉的眼神恢复平静,像是一坛被搅乱过后平静的湖水,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实际湖面下波涛汹涌。

    琴酒曾经直白地对着星野凉说他有病,星野凉当时笑了笑没反驳,事实上两个人都有点精神疾病,只是平常伪装得很不错。然而两个人都心里非常清楚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也非常清楚对方对自己的了解有多少,本质上来说都是同类人,同类烂人。

    “三郎……”

    低低的叹息微不可闻,星野凉起身,收拾了一下主卧,从床头柜的柜面上拿起一只带有一点锈迹的钢笔和微微泛黄的小本子,本子大约是人的手掌的二分之一大,有些字迹已经晕染了,不知道是因为汗液还是血迹还是……不久之前的泪液。格瓦斯的一生也就哭过几次,除了父母的死亡、前白兰地的死亡、和伏特加教堂里的宣誓以及……伏特加的死亡。本子上一笔一划记载了很多点滴,大部分已完成的被一笔划去,还有一些希望一起做的事情仍然留着,比如之前在希腊度假的时候伏特加曾经说过如果有机会隐居,想留在费拉小镇住一两个月,像其他新婚情侣一样渡个蜜月;比如之前星野凉说希望一起回俄罗斯的萨哈临岛,寻找镰翅鸟的踪影……这些是留存的。比如伏特加说喜欢那个拍卖会里的花瓶,因为它的纹路很好看,于是格瓦斯一掷千金,虽然被划去的部分是给花瓶配上合适的花。

    星野凉翻了翻这个本子,沉默了些许会,然后自言自语:“最盛大的退场一定要配上最美丽的烟花啊!”

    格瓦斯一直是实用主义者,能够完成任务就不考虑手段,虽然他一直是想摸鱼,不太积极的那种,但是该有的知识与能力都存在。格瓦斯喜欢炸弹,因为炸弹的爆炸可以掩盖很多痕迹,只是在他作为大提琴家在国际演出,出现在人前之后,他就很少使用这种手段了。

    从武器库里找出一些材料,星野凉开始专心制作自己常用的炸弹,起初因为手法有些生疏,还花费了比较多的时间,后来逐渐恢复熟练,很快地又完成了一系列相同的炸弹。作为最后的谢幕,星野凉最后把自制的强力炸药埋在别墅的四面八方,爆炸的启动条件是自己失去生命体征。

    “啊,对了,还要去买花,“星野凉挠了挠头,”明天吧,按bourbon的速度,今天买的花也许就凋谢了。“

    躺在床上,从伏特加的离开后一直没有休息的星野凉终于去休息了。他也不是不困、不需要休息的钢铁人,只是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需要处理的事情也太多,等他完完全全可以放松下来已经是一天半了。他很难得的做了梦,梦见自己是一只不停飞翔的极乐鸟,唯一停下的时候就是死亡降临的瞬间,他只能不停地飞,不停地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