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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浓春四月,窗外的黄莺婉转啼鸣,一大早就惊醒了龙床上的梦中人。

    “唔……”季如雪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渐渐清醒过来。

    身边那人的呼吸声匀净而绵长,明黄色的龙凤缎被微微地一起一伏,显然睡得很沉。

    季如雪抿了抿唇,悄悄把左手伸过去,轻轻握住了对方微凉的右手。

    今天是月底休沐的好日子,自己前几天就跟先生说过了,让先生一定要回宫陪伴自己,先生果然按照约定,昨晚就回到了皇宫。

    这两年,仁心堂的病人实在太多了,不仅京城的病人蜂拥而至,就连千里之外的江南水乡,甚至万里之外的番邦蛮族,也有不少病人慕名而来,先生一天到晚都忙忙碌碌,几乎没什么时间陪伴自己。

    还好,医馆距离紫禁城西侧门不过两条街的距离,自己每晚都能偷偷过去,溜进先生的卧房里,和先生亲热一番,可是外面毕竟人多眼杂,总归不太方便,先生做自己妻子的时候也放不开,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只有在这里,在这杏花盛开的冷宫里,自己才能舒舒服服地搂着先生,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会有任何人打扰,甚至可以遣散所有的人,在杏花树下和先生做夫妻,这样可以看得仔细些。

    昨天晚上,先生很晚才进宫,又说太累了,要好好休息一宿,那种事情明天再做,自己缠了许久,还是没能成功。

    那……先生如今歇息够了吗?

    想到这里,季如雪悄然翻身而起,垂眸凝视着身下的人。

    先生的睫毛浓密而漆黑,微微卷翘着,像两柄可爱的小扇子,嘴唇的颜色淡淡的,下颌略微有些细瘦……先生回来之后,模样和过去略微有些不同,自己也假装不经意地问起过,可是先生总是支支吾吾,自己怕他为难,也就不再问了。

    或许是山中神仙帮了先生吧,天机不可泄露,先生不愿说也很正常。

    无论如何,回到自己身边就好,更不用说,先生还愿意做自己的梓童,做自己的妻子。

    想到这里,季如雪心中一阵甜蜜,忍不住轻轻低下头,想碰一碰那张淡色的唇。

    他还没碰到那张唇,身下那人忽然微微蹙眉,哑声呢喃道:“阿南……”

    季如雪的动作陡然僵住了。

    阿南?阿南是谁?……还能是谁,自然是自己的嫡亲舅舅,先生痴爱多年的男人,宁远侯萧图南。

    两年前,在翠屏后山的行宫里,先生亲口告诉自己,他从来没有喜欢过萧图南,他喜欢的人一直是自己。

    其实先生那番话,自己并没有完全相信,毕竟那张眉眼含笑的小像,那些缠绵醉人的情笺,那双亲手纳制的新鞋……以及,先生为了救萧图南,毫不犹豫地割断了自己的藤蔓。

    这一切的一切,除了先生曾经深爱萧图南之外,根本没有任何解释。

    但是,只要先生此时此刻喜欢的是自己,只要先生从今往后不再想着别人,那就足够了,他不敢奢求太多。

    过去的事情,他可以努力克制住自己,不去追究,不去为难萧图南。

    可眼下又是怎么回事?

    季如雪死死盯着身下的人,那人无意识地蠕动着那张花瓣般的淡色嘴唇,又低声道:“阿南,救我……”

    是梦话?先生梦见了……舅舅?

    就在季如雪茫然无措的时候,身下的“林若轩”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睡眼朦胧地望着季如雪,微微呆了一瞬,而后惊喜地脱口而出:“阿南,你,你把我救出来了?”

    季如雪的呼吸猛地滞了一瞬,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拧了一把,先生这是睡糊涂了?把自己当成了萧图南?

    他死死盯着“林若轩”,雪白俊美的脸庞一瞬间几乎有些狰狞。

    “林若轩”茫然地仰望他,神色十分疑惑:“阿南,怎么了?这是哪里?”

    不行,不能这样,不能吓着先生。季如雪强行压下胸口那种尖锐的剧痛感,极其勉强地笑了笑:“先生在叫谁呢?是不是睡糊涂了?”

    “林若轩”的眼神渐渐清明起来,那双琥珀色的杏仁眼紧紧盯着对方,忽然颤声道:“季,季如雪?是你?!”

    什么叫做“是你?”?先生希望自己是谁?

    季如雪脑子里嗡嗡直响,僵硬的笑容几乎有些维持不住,伸手想把对方揽过来:“……先生胡说些什么呢?”

    “林若轩”猛地往后瑟缩了一下,一双漂亮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那目光又是虚张声势地凶狠,又是难以言说地恐惧,仿佛对方根本不是他的爱人,而是某种极其可怕的怪物。

    季如雪涩声道:“你躲我?”

    “林若轩”沉默片刻,咬牙道:“怎么,凌迟都不够?还要把我从死牢里提出来,像猫玩耗子那样,慢慢弄死我?”

    “你到底在说什么?”季如雪狠狠拧起了眉头。

    难道先生睡糊涂了,被魇住了?

    怎么办?或许用某种熟悉的东西,可以让先生赶紧清醒过来……想到这里,季如雪柔声道:“先生,我想吃汤圆。先生昨晚不是说,用蜂蜜腌了两斤红豆,今天早上要给我做蜜豆馅儿的汤圆吗?”

    “我腌了红豆,要给你做汤圆?”对方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仿佛这是什么天大的笑话。

    “是啊,先生昨晚亲口说的,要给我做蜜豆汤圆。”季如雪竭力压下火气,耐心道。

    “林若轩”愣了许久,才喃喃道:“我从死牢里出来了,还要给季如雪做汤圆?我他妈不是在做梦,就是见了鬼……这到底是哪儿?”

    他一边小声嘀咕着,一边僵硬地挪下床,推开了卧房的门。

    清新的晨风扑面而来,院子里大片大片的雪白杏花开得正好,沉甸甸地压在枝头上,如云如雪。

    这是……冷宫?

    林瓦儿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分明是冷宫,可是这些枝繁叶茂的杏树,这些修缮一新的精美宫室……这真的是冷宫吗?

    还有,床上那个极其古怪的男人,他分明就是季如雪,可又分明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