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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正陷入种种绮思之中,几乎不能自拔,忽然听见一个大宫女打趣道:“小舒子,想什么那么出神啊?对了,你模样这般俊俏,难道想找个小宫女对食?依我看啊,绿萝就挺合适的。”

    绿萝嗔道:“小玉姐姐,你胡说些什么啊!”

    小舒子回过神来,笑道:“没什么,没什么,发呆罢了。对了,小玉姐姐,我今晚还要回尚衣监值夜呢,就不和你们聊了。”

    小玉“嘘”了一声,挥了挥手:“得了得了,赶紧去吧。”

    辞别了那群八卦的宫女太监之后,小舒子却并没有回尚衣监,而是半路拐了个弯,偷偷从御花园假山里的一条隐秘小径,绕到了冷宫院墙后面。

    他四下看了看,心中有些紧张,忍不住悄悄咽了口唾沫,而后才轻轻拨开墙根处的一大蓬枯草,露出一个小小的狗洞,这是他很早以前偶然发现的。

    小舒子趴在地上,“窸窸窣窣”地钻过狗洞,然后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

    这是擅入者死的冷宫,皇城里的禁地。

    今晚虽然有月亮,但是云层颇厚,月色显得十分朦胧,冷宫后院种着大片大片的杏花树,如今已是深秋,雪白的杏花早已凋谢数月,只余下茂密的碧绿叶子,在惨淡的月色下泛着冷冷的光。

    夜风拂过,叶子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除此之外,连一声鸟啼也没有,安静得吓人。

    小舒子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关于太子鬼魂的传说,顿时打了个激灵灵的寒噤,他深深吸了口气,勉强稳了稳心神,蹑手蹑脚地往卧房方向走去。

    他一边走着,一边暗暗思索,不知此时此刻,皇上在不在卧房里面?若是皇上在里面,自己就假装迷路,做出种种娇羞可怜的诱人样子,凭借自己的姿色,定然能得到皇上疼爱,今晚便能成了好事。

    若是皇上不在卧房里面,那便……

    他琢磨了一会儿,只觉得今晚这件事情,简直是三个指头捏田螺——十拿九稳,自己长得美貌,又很会服侍男人,懂得房中趣味,绝不会比那个曾经受宠的死鬼太监差,自己需要的,只是一个机会。

    这么想着,小舒子便壮起胆子,悄悄推开了卧房的门。

    偌大的卧房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正中那张雕花大床四周,雪白轻柔的纱幔迎风飘荡,几乎有种诡异的凄切感。

    小舒子莫名有些害怕,可是想着皇上高大强壮的体格,想着那张雪白俊美的阴鸷面孔,想着将来的无上荣宠,泼天富贵,他便觉得浑身阵阵发热,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迅速爬上了那张大床。

    大床上堆着凌乱的被褥,里面有一处被褥微微隆起,似乎盖着什么东西。

    小舒子此时又是害怕又是期待,倒也没太注意,他努力把大床四周的帐幔都放了下来,而后把头发披散,又脱去藏青色的太监外衫,只留下薄薄的贴身小衣。

    他屏息凝神地等了许久许久,外面才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而后是“吱呀——”一声轻响,卧房的门被推开了,一股浓郁刺鼻的酒气在空中弥漫开来。

    小舒子心中微微一喜,皇上喝醉了?那就更好了。

    他抿了抿唇,轻手轻脚地撩开一角帐幔,偷偷往外面望去,而后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几乎漏跳了一拍。

    那是怎样的一个男人啊。

    暗淡的月光之下,他魂牵梦绕的那位大渊皇帝正斜倚在卧房门边,似乎因为酒意上涌,正半垂着眼帘,靠着门稍作歇息。

    有些奇怪的是,这位年轻的皇帝今晚并没有穿明黄色的龙袍,也没有穿黑色绣金的常服,反而穿着一身素白战袍,越发显得修长挺拔。

    而且,他还戴了一张面具,那是一张古银色的鬼面具,几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张显得寡情的薄唇,还有一个线条优美的雪白下巴。

    小舒子喉咙发干,一颗心砰砰直跳。

    这个俊美至极的男人,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是荡平四海的铁血君王,是大渊朝的元武帝——季如雪。

    只是,他今晚为什么穿了一身战袍,还戴了个鬼面具?

    这个时候,那位年轻的元武帝低低喘了口气,而后带着醉意一般,喃喃开了口:“五年了,整整五年了……你明明说过,你会回来的……你说过,你会一辈子给我做汤圆的,你说过的……”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仿佛带着哭音一般。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若有谁说骁勇善战,残忍无情的元武帝也会哭,只怕大家都会以为他是个疯子。

    “我一直等,一直等,我想尽了种种办法,我连云隐寺那个老和尚的话都听了,年年大办法事,为你祈福招魂……可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小舒子听得稀里糊涂,连大气也不敢出。

    “我想着,或许你……在天有灵,你终于发现了,我是个什么样的怪物,是个什么样的畜生……我不仅杀兄弑父,手上沾满鲜血,而且……我明知道花船里面有埋伏,仅仅为了试探你,就把你带去听戏,结果,结果……这些事情,你如今是不是全都知道了?你,你知道了,就不喜欢我了,就后悔了,就不愿意回来了……是不是?”

    说到这里,元武帝低低喘了口气,顿了片刻,又艰难道:“我想,如果你不喜欢我了,说不定,说不定……说不定会重新喜欢舅舅。可是为什么,就算我扮成舅舅的样子,就算我穿了这一身宁远侯的战袍,你还是不肯回来见我一面……你看穿我的花招了吗?为什么不肯回来见我一面?”

    说到这里,他忽然难以忍受一般,一把抓下那张古银鬼面具,狠狠往地上一摔!

    “哐啷!!”

    他的声音嘶哑至极:“先生,你好狠心,你好狠心……不不不,不是先生狠心,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是阿雪错了,阿雪错了……阿雪没脸见先生……阿雪错了……”

    元武帝颠来倒去地念叨了许久,声音渐渐哽咽得听不清楚了,最后,他喘了口粗气,跌跌撞撞地往床边走来:“先生,先生……”

    阿雪?先生?皇上到底在说什么?

    小舒子完全听不明白,但也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他咬了咬牙,慢慢把小衣领子拉开些许,纤细洁白的脖颈露了出来。

    元武帝刚刚走到床前,便忽然站住了。

    月色暗淡,醉眼朦胧,洁白的帐幔飘飘荡荡,影影绰绰之中,大床上面似乎坐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