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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奶奶被她吼了这么一通,非但没有生气,脸上还带了害怕的表情。出院前,程医生还特意跟他们交代过,说病人养伤期间,身体上肯定是不好受的,会导致心情也不好,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要对老人多有点耐心。

    但方奶奶并不是那样的,她好像变成了小孩,而阮萝则变成了长辈。她语气里带了点小心翼翼,对阮萝说:“如果出事了,你就讲活都是我做的,让他们把我这个老太婆抓走。”

    阮萝想,我只是方家领养的,哥哥还能跟我撇清关系,你可是哥哥的亲奶奶。但她没有说,因为从受伤以来,奶奶有时候想事情就不如以前灵光了,还常常犯糊涂。

    阮萝因为稍稍发泄了一下,这时候心里也有点内疚,她坐到方奶奶病床前的凳子上,跟方奶奶讲:“奶奶,街坊们那里,我先不去问了。我下午到我师父那里看一下,上次在师父那里帮忙的时候,师父的活多到忙不过来,都在跟师母商量着请帮手了。”

    方奶奶就问:“你们是师徒关系,你从你师父那里要活做,你师父会给你工钱吗?徒弟跟师父,可是不好谈工钱的。”

    阮萝心里有点哭笑不得,一涉及到钱,奶奶马上又不糊涂了,她对奶奶说:“我会跟师父讲清楚的,如果师父不给我钱,我就自己想办法接点活。咱们还欠着昀哥的钱呢,昀哥也是个学生,又跟他爸爸闹翻了,现在宁奶奶也不从他爸爸那里拿生活费了,咱们不好一直欠着昀哥。”

    方奶奶连忙附和说:“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我现在脑子不灵光了,说话有时候颠三倒四的,萝萝,你可不要怪奶奶。”

    阮萝摇了摇头:“奶奶,我怎么会怪您呢。我刚刚语气不好,您也别生气。您上次说的对,如果不是您把我领养回来,我大概早冻死饿死了。”

    方奶奶不记得自己说过这话了,虽然阮萝并不是阴阳怪气的意思,在她听来却是有点话里藏刀。可是她也不去计较了,现在阮萝已经同意接缝纫活赚钱了,话里藏刀就话里藏刀吧。

    等吃过午饭,收拾好家里,又照顾奶奶小便了一次,阮萝就到师父家去了。虽然还没有想明白自己的未来,但她觉得现在赚钱要紧。上一次见贺昀,她发现贺昀的手表没有了。虽然贺昀说丢了,她却觉得是卖掉了。贺昀现在找了一份给小孩补书的事情,也跟他们讲过医院的钱先不急着还,可是一直欠着人家钱总归不好。而且贺昀借钱给方奶奶做手术是瞒着宁奶奶的,她担心时间长了,给宁奶奶知道了,宁奶奶心里肯定会受不住的。

    虽然还是一样的冷,但现在街道两侧已经朦胧胧地有了一层春意。阮萝走到靳师傅家所在的小巷时,还没有到下班时间,她就在靳师傅回家常走的那个巷子口等着了。知道说不过靳师母,钱的事,只能跟师父说。也不能进到靳家再跟师父说,很可能她话说了一半就会被师母堵回去的。

    她刚开始到师父家学手艺的时候,师父还总是不按时下班,她经常得到厂子里去找加班的师父。也因此,对服装厂有了很多了解。那时候经常幻想着,自己将来能当服装厂的厂长。现在也不过一年的时间,已经有点认清现实了,厂长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而且不一定是个好裁缝就能当个好厂长。像师父这么好的手艺,熬到这个岁数,也才是个工作组的组长。

    靳师傅现在是一下了班就往家走,阮萝也没等多大一会儿。不过,嗫嚅了好几分钟,才跟师父开了口。因为心里实在羞愧得很,跟人家学了手艺,不报师恩不说,现在还反过来要从人家这里挣钱。

    本来阮萝很长时间没过来,也没招呼一声,靳师傅就疑心是她家里出了事,但没想到是这么大的事。其实,他早跟妻子商量过,现在接的私活越来越多,他根本忙不过来。与其另外冒风险花钱雇外人,还不如自己的徒弟来的安全。以阮萝的家庭条件,给她一点工钱,她绝不会有时间就来,没时间就不来了。靳师母却觉得不用给她钱,她也得给老靳干活。她也不是一来就手艺娴熟到可以替老靳干活的,再说了,还吃了那么多顿靳家的饭,现在给靳家干点活怎么了?

    靳师傅便觉得靳师母这个人实在不讲理,阮萝每次在这里吃饭,稍微一夹菜就看人家,弄得孩子从没有安生吃过一顿饭,人家也没有说过什么。不过,阮萝一直很长时间没过来,又没给打招呼,靳师傅有点生气,便也没再跟靳师母提过。

    现在,靳师傅带着阮萝回家,把阮萝家的情况跟靳师母讲了一番。靳师母倒是同意给钱了,却觉得阮萝还要照顾她奶奶,是没有多少时间做工的。按月算工钱不划算,得按件算工钱。不过,靳师母也跟她讲了,是不会欺负她小孩子的。做一个假领子多少钱,一条裤子多少钱,一件衬衫多少钱,一件外套多少钱,都会给她不同的价格。不过,成品必须得老靳认可才算合格,否则,阮萝还得赔客人的布料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