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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赐是被一块石头砸醒的。

    半个拳头大小的石头滚落在脚边,额头流下一股鲜血,从脸侧滑到脖子再到锁骨。

    正午太阳毒辣,他闭眼缓了缓,眯着眼睛看向四周。

    重影摇曳逐渐合拢,他看清了,面前晚渊门几十名弟子形成一堵人墙,拦住破口大骂冲他扔石头扔菜叶扔鸡蛋的百姓。

    而他则被绑在一座木桩做成的十字架上,双臂展开吊着,任人欺凌的姿势,脚下一座临时建成的木台。

    这里是晚渊门仙府门口,几天前穆赐就注意到一群弟子在搭建这座木台,只是当时没怎么在意。

    毕竟,他怎么会想到,这座木台是用来绑程迟的替死鬼的。更不会想到,那个倒霉的替死鬼就是他自己。

    “就是他!就是他把硕华门引进来,这一年来咱们才会遭这么多罪!”

    “我家房子被硕华门那帮狗东西烧了,全家上下七口人,活下来的就我和我小妹!作孽啊!这人简直就是带来灾难的瘟神!”

    “这人好像叫什么穆什么……”

    “管他是木还是土,弄死就完了!像他这种瘟神,就该不得好死!”

    “我爹、我男人、我弟弟,家里的顶梁柱全都死啦!留下我和我娘,孤儿寡母要怎么活?天杀的怎么不把我们一起杀死啊!”

    “我爷爷那么大把年纪了,每天跟着我们东躲西藏!他把最后一口粮食让给了我,当着我的面被活活饿死!你知道看着亲人咽气,是一种什么滋味吗?!”

    “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断的这只腿就是因为你!害死那么多人,你晚上不会做噩梦吗?你不怕那些人找你索命吗!”

    成百上千的镇民越骂越激动,晚渊门弟子快要拦不住了,又增派一些人手,才控制住局面。

    穆赐摇头甩掉迎面飞来的几根菜叶,回头看去,几张宽椅依次排开,坐着如今风头正盛的几位元老。最中心那人白衣如雪,抬眸安静地与他目光对上,正是昨夜与他石亭喝酒的韩寻。

    穆赐嘴唇动了动,隔着十多米,无声问他,“为什么?”

    韩寻掩藏在广袖中的手指微动,薄唇轻抿,别开视线。

    三名弟子径直来到韩寻和众元老面前,拔剑横放在掌心,埋头跪下,双手将灵剑举过头顶。

    为首那人剑下压着一份卷起来的帛书,可以看见渗透绢纸的血迹,他道,“祸首穆赐因自身失察,一朝错判,害我等父母兄弟罹难,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受尽苦楚。晚渊门侥幸生还的五百二十六名弟子,联名上血书,求门主与众位元老,准许我等一人向穆赐索要一剑,以告慰惨死故人在天之灵!”

    他身后两人俯首磕头,同声道,“求门主与众位元老准许!”

    木台后方,八百多名弟子列阵等待观看行刑,此时,其中五百余人也朝韩寻等人下跪磕头。整齐划一的声音,破开人群喧嚷唾骂,声振寰宇直冲云霄。

    “求门主与众位元老准许!”

    坐在两侧的几位元老,相互对视点了点头,看向韩寻。

    韩寻没有回答,拔出腰侧灵剑。剑身光亮如镜,一丝尘埃也没有沾染,看得出来,拭剑的人擦的很细心。

    他久久注视自己的倒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收起剑接过那名弟子手中血书,缓缓道,“你们的请求,准了。”

    “韩寻!!!”

    一名穿着道袍的弟子向他冲过来,被其他几个眼疾手快的弟子按在地上。

    他兀自踢打挣扎,爬起来又被按下去,在地砖上蹭的灰头土脸,怎么也站不稳脚,索性扭动着破口大骂,“你他妈是不是人!那是穆大哥!是穆大哥啊!!!我让他跑他不跑,他从始至终都相信你会保护他!你就是这么保护他的?!没有他在你他妈早死了,你怎么能这么对他?你怎么能这么对他?!你他妈到底有没有心啊!!!”

    身边一名元老怒喝,“怎么回事?这人搅什么场子?快打出去打出去!”

    几名压着他的弟子抬腿就踢,韩寻认出那是段封,阻止道,“别打他,带下去就行了。”

    段封推开抓他手臂的一个弟子,又咬了旁边那人一口,咆哮道,“我不走!穆大哥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尽管打吧!老子怕你们那两下拳头?!打死我也不走!”

    一声脆响,被他咬的那名弟子扇了他一巴掌,直接将他扇的半张脸肿起,鼻血长流头晕目眩。

    韩寻皱眉,带了点怒色,呵斥道,“我刚才说的话你们听不见?谁让你打他?!既然他不走,就让他呆在这儿,看好他,别让他跑上去。”

    晚渊门战后活下来的弟子一共八百多人,联名上书的五百二十六人已经占了大半数目。

    他们得到准许后,早已手持长剑排成队伍,走马灯般移动到木台上,将灵力凝聚在剑锋,所有的仇恨与怨念,都凝聚在接下来将要给出的那一剑中。

    弟子与韩寻的对话,穆赐听得清清楚楚。

    别人仇恨的目光与辱骂的话,伴随一道道带着灵力的剑落在身上。雪白道袍很快被绞得稀碎,鲜血从各处渗出,胸膛腰身手臂大腿,身体仿佛变成一个漏气的血袋,不断往外冒着鲜血。

    第一剑

    第二剑

    第三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