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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仔细回忆了下,他说“朕没带钱”时,面上似乎可疑地闪过一丝窘迫。

    待他走远,张静姝看了眼桌上的玉扳指,顿时了然,不禁哑然失笑。

    御赐玉扳指,稀罕!

    张静姝好奇地拿起玉扳指把玩,正要往指头上套,朱九忽一把夺过,重重地扔回桌上,恼道:“不许戴他用过的扳指!”

    张静姝好笑地道:“你想什么呢?”她起身将玉扳指用帕子包了收妥:“还好没摔坏,这可是个稀罕物,说不定日后能派上用场呢!”

    她回头时,见朱九仍跪在地上,面色阴沉沉的,不知所思。

    她连忙去扶他,他忽攥住她的手腕,力气之大,甚至让她感到一阵闷痛:“你、你干什么?”

    朱九紧盯住她,厉声道:“不许同他眉来眼去,不许同他交好,他、他——”他咬着牙,一字字道:“他把我母亲活活烧死了。”

    张静姝心中陡然一寒,抱住朱九的头,在他脑后温柔地拍了拍:“我……不会忘记。”

    朱九缓缓松开她的手腕,两手环住她柔软的腰肢,将头埋在她胸脯间,以快要将她折断的力气死命地抱住她,两肩颤抖,声音酸楚近似哀鸣:“母亲一直在惨叫……我怎么能忘……这些年,我每次看到他的脸,耳边便响起那些惨叫声……”

    张静姝紧紧回抱住朱九,低头吻上他的颅顶,想安慰,却说不出任何话,只能将他抱得更紧、更紧。

    良久,朱九才平静下来,从她怀中抬起头来,莫名道了句:“姝姝,这是第二次了。”

    张静姝一愣,不明所以:“什么第二次?”

    朱九站起身,她便从俯视变成仰视,他盯着她:“上一次你推开我,是因为盐矿案,这一次你推开我,是因为圣上一句话。我在你眼里,是个靠不住的人么?但有风吹草动,你就要想法子离开我?”

    张静姝语塞:“我……”

    朱九握住她的手,深深凝望着她:“姝姝,我以为夫妻最好的关系,是‘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我能做到坚如磐石,你可能做到韧如蒲苇?”1

    张静姝蓦然泪涌双目,搂住朱九的脖子去吻他,哽咽着道:“对不住……”

    朱九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扳开,拒绝了她的吻:“事不过三,不要有第三次。”

    张静姝索吻被拒,心有不甘,又亲上去,朱九伸手抵住她的唇,嘴一撇:“不要!臭死了,才不亲你呢!”张静姝委屈地瞪着他,过得半晌,朱九指了指自己的脸,她登时欢欢喜喜地嘟起嘴亲过去,哪知他竟又挡开了她。

    张静姝恼了:“你干嘛?”

    朱九鼻孔朝天:“被推开的滋味好受么?”

    “不好受。”张静姝撒娇耍赖,“让我亲一下嘛!”

    朱九坚决不为美色所动:“你还没回答我。”

    张静姝认真地道:“你作磐石,我作蒲苇,我记下了。”

    朱九抚上她的面庞:“姝姝,我不知明日如何,没法许诺天长地久,但我们既认定彼此,便无论遇到任何险阻,都不该轻言放弃。大丈夫一言九鼎,我说到做到,你虽然不是大丈夫,但也……”他两指一拢,捏住她脸蛋上的肉,恨恨道:“至少也别拖后腿罢?”

    张静姝的脸蛋被他捏得变形,声音亦显含糊:“我也一言九鼎,说到做到。”

    朱九笑:“我再信你一次。”

    见他俯下身,张静姝满怀期待地闭上眼睛,等了良晌,却没等到他的吻,不由失落,张开眼睛,却见他促狭地看着自己笑。

    张静姝恼羞成怒:“你混蛋!”

    朱九哈哈大笑,旋又正色道:“我还要去军营一趟。”他摸了下她的嘴唇,眨眨眼睛:“爱妃莫急,等我晚上回来。”趁张静姝小拳头挥来前,他便笑着退开,潇洒地挥挥手,施然而去。

    张静姝耳边频频回荡着朱九的话,不觉心旌摇荡、想入非非,挨到黄昏,正要回家,苏清微使人来请。

    这些日子,她跟苏清微合力查方奕给的名单,二人常有碰头,是以闻讯不曾耽误,即刻前往醉云楼。

    二人见面后,苏清微开门见山,径自将两本账薄放在她面前:“你且看看。”

    张静姝只看了一半,便沉下脸,严肃地道:“账有问题,谁的?”

    苏清微道:“清吏司下金科副史林渐。”

    张静姝一面看账,一面问道:“林渐与谁交往较密,可有查到?”

    “林渐与户部尚书萧濯交从甚密。”苏清微道,“但这也没什么,林渐本来就是萧濯的下属,下属巴结上司,也不稀奇。”

    “萧濯?”张静姝偏头作思,“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我说萧濯你不知,我若说萧国舅,你便知了。”苏清微解释道,“萧成远将军的次子,萧皇后的哥哥,先任江宁城税官,后调任都城,青云直上,顺风顺水地坐上了户部尚书之位。”

    张静姝了然道:“我听说过萧国舅,才三十岁,便已官拜二品,年轻有为,甚是了得。”

    苏清微道:“依我看,本事是一方面,到底还是沾了些萧成远将军的光。”

    二人就账本细节深入讨论一番,聊罢已入夜,见天色不早,张静姝起身告辞,着人去唤小桔,一道回家。

    因苏清微近来专注调查名单,小桔便接过照管生意的重任,白天青萍聚,晚上醉云楼,忙得不可开交,时常半夜才回家,有时实在太晚,便宿在醉云楼。

    迂久,仆从回说小桔不在,苏清微遂命人阖楼寻找,问了一圈,才有一个门仆回说,见到小桔去追一辆马车,她也没多交代,只说去去便回。

    张静姝揉着眉心,困意上涌,不免责怪:“这丫头,大晚上追什么马车……”

    直到子夜,小桔仍未归来。

    苏清微心一沉,紧急召集各路人马,大街小巷四处寻人。

    无果。

    小桔一夜未归。

    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事。

    张静姝终于隐约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

    1引自《孔雀东南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