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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把他衣服扒下来,看看伤哪里了!”

    张静姝说着,直接上手去解朱九衣衫,小桔羞窘之下,忙拉住张静姝:“阿姐,他可是个男子呀!”

    张静姝想也不想地甩脱她的手:“人都快没了,还分什么男女?”

    张忠见状,打发小桔去烧热水,自己上前给张静姝帮忙。二人合力将朱九上衣脱下,他前胸未见明显伤口,但左胸口处却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狰狞刀疤,张忠见之,不禁“嘶”了一声,叹道:“看样子这小子鬼门关前已走过不止一回了,年纪轻轻的,怪可怜的。”

    张静姝道:“背上有血,把他翻过来,你扶他左肩。”

    两人将朱九翻了个身,让他趴在床上,果见他满背血水,后腰处中了一箭,箭枝已被掰断,箭头尚深深插在肉里,血便从箭伤处不断渗出,大抵因为他穿了黑色衣服,先前众人才未注意到他后背的血迹。

    “不行!”张忠面色分外凝重,“箭头已经往肉里吸了,得赶紧拔|出来!”

    “怎么拔?”张静姝紧锁眉头,“这时候去找郎中,多半会惊动官差,不知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张忠沉重地道:“可眼下这情况,不拔必死,拔了还有几分活命的机会。”

    张静姝沉吟不决,猛一咬牙:“忠叔,把他抬回到他家门口去,这事我们别再管了罢。”

    “静姝,你说什么话呢?”张忠骇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张静姝,“这时候把他抬出去,跟杀人有什么区别?”

    张静姝压低声音道:“忠叔,我方才问了官差,说是在查重犯,你想想看,什么样的重犯得都城宵禁锁城来查?万一跟他有关呢?这事管不了呀!一个弄不好,就是引火上身是大麻烦!说实话,他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没时间了。”张忠深吸一口气,“静姝,把火盆端来,我来拔。”

    “忠叔——”

    张忠打断张静姝的话,罕见地以强硬的口吻道:“先拔箭。”

    张静姝遂不再多言,搬来火盆,又依张忠吩咐,同小桔一起准备了钳子、刀具、银针、棉线、巾帕、纱布、盐、酒等物。

    用盐水煮器皿时,张静姝忧心忡忡地问:“忠叔,这……能行么?”

    张忠道:“我以前跟同伴们进山打猎,受伤是常有的事,也算有点经验,像这样的箭伤,只要不失血过多或感染,应无大碍。”

    “万一……”张静姝满心忧虑,“他要是……唉。”

    张忠知晓张静姝的意思,叹道:“生死有命,看他自己的造化罢。”又宽言道:“不过这小子一身筋肉,体格甚健,显见是常年练武的,应当能扛得过去。”

    三人做好前续消杀麻醉工作,张忠拿过刀具和钳子,嘱咐道:“小桔,你按住他的腿,静姝,你按住他的肩膀,我取箭时,他可能会疼醒挣扎,务必要按紧他,别让他乱动。”

    二人依言行事,张忠剖开血肉、钳住箭头时,朱九果然惊醒,剧烈挣扎起来,因嘴里塞着巾帕,倒是喊叫不出,只能发出嗷呜嗷呜的嚎叫,野兽也似。

    须臾,朱九便挣得双目血红,浑身汗如雨下。

    小桔拼命压住他的腿,仍有压不住之势,叫道:“咱们刚怎么不绑住他?他力气好大,我快按不住了——”

    “你刚怎么不说!再坚持一下——”

    张静姝鼓励小桔,但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她也已经使出了全身力气,她流的汗不比朱九的少。偏小桔又叫:“阿姐,我手没劲了,要坚持不住了——”

    张静姝情急之下,忽想到安慰哭闹的小孩的法子,于是一手搂住朱九的肩膀,一手托住他的后脑,将他抱在怀里,柔声哄道:“乖啊,别怕!你忍一忍,一会儿就好了。”

    想是这招真的管用,朱九挣扎之势见弱,只是浑身仍哆嗦得厉害,张静姝忙继续哄道:“忠叔在给你拔箭,拔|出来你才能活命。你要乖乖的,等会儿给你糖吃啊!”

    “静姝,拿纱布,快!”

    张静姝松开朱九,将纱布拿给张忠,张忠扔掉取出来的箭头,用纱布捂紧敞开的伤口,又道:“穿针,要快!”

    朱九这时已不再挣扎,也不再哆嗦,脱了力般瘫着,动也不动,只眼睛虚虚地张着一线,似醒还迷间,眼珠跟着张静姝转,她走哪就跟哪。

    张静姝将穿好线的针递给张忠,张忠缝伤口时,又着张静姝和小桔按住朱九。这回朱九却不挣扎了,疼痛难忍时,也只是绷紧身子,死死抓着床板,咬牙挨着。

    张静姝见他一直追着看自己,便朝他笑了一下,摸了摸他的脑袋,奖励性地夸了句:“你很乖哦。”

    待处理好伤口,朱九已昏睡过去,而张忠也累得虚汗淋漓,一起身险些跌倒,张静姝和小桔将他搀到北房空闲的那间卧室歇下,小桔亦是哈欠连天,张静姝遂让她先去歇息,小桔问道:“那你呢?”

    张静姝道:“我得看着他。”

    小桔道:“我去罢,你先歇息。”

    张静姝摇头:“我还不困,你先睡罢,我若熬不住了,再叫你起来。”

    张静姝欲出北房,忽想到什么,又转身回房,将小桔剪花样的剪刀揣到怀里,方提了茶壶和蜜枣罐子来到东厢房。

    张静姝在堂中坐着,吃喝解乏,前半夜不觉如何困倦,时不时还进去探一探朱九鼻息,生怕他一命呜呼在她家。

    到了后半夜,张静姝方觉困意上涌,便趴在桌子上小憩,睡得未久,忽而听到屋内窸窣作响,她心里担着事,心神难安,本就睡得不稳,遽然便醒了过来,当即来到寝居室,见朱九已醒了,正靠坐在床上,目光幽幽地望向虚空中,不知所思。

    见她进来,他转过头望向她,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落在她嘴边,嘴角轻轻一弯,带着一丝笑意朝她伸出了手。

    “糖呢?”

    张静姝不明所以:“什么?”

    朱九嘴角的轻轻一弯马上变成了轻轻一撇,委屈地嘟囔了句“骗子”。

    张静姝没听清,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发烧了?”

    朱九别过脸,不说话了。

    他不说话,张静姝却有话说。她搬了把凳子在床前坐下,道:“朱九,你既然醒了,那就聊聊罢。”

    朱九垂了头,良晌不语。张静姝也不催,就耐心等着,可等了又等,也不见他开口,遂耐不住道:“我们救了你的命罢?你难道都不愿意解释下么?”

    “我会报答你的。”朱九俯身探到床下,掏出藏在其中的束发冠和玉腰带,“这上面的珠宝玉石都是值钱之物,目下我只有这些,你先拿着,他日必定另有重谢。”

    张静姝推开他递来之物,不悦道:“我不要钱,我想听句真话。”

    朱九默然。

    “你不说,那我来问罢。”张静姝提问道,“你叫朱九还是李又年,或者说,这两个都是假名?”

    朱九又复垂了头,默不作声。

    张静姝又问:“你是囚犯罢?犯了什么事?”

    朱九还是垂着头,仍默不作声。

    张静姝再问:“这次宵禁锁城跟你有关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