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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溪回别院继续扮演她的不识好歹金丝雀,常常闭门不出一个人捣鼓一整天,晚上又让人把乱七八糟的成品全都拿出去扔了;偶尔冲着下人使使性子,譬如让人搬出库存的绸缎趁天气好晒晒,剪掉所有亮色绸缎嫌晃眼,转天忘了这件事,非要做身艳丽的衣裳又支使人满城去买。

    而另一边,黎尧赶去燕云营后,接连十日一点消息都没传回来。

    直接原因很简单,他被打了。

    晟王其人,威名甚重,但性情……一言难尽。

    他有好家世,又有好本事,再怎么盛气凌人,旁人都只有受着的份。

    皇子在他手里吃过亏,世家贵女被他下过脸,横起来连陛下都做不了他的主,此人又颇有些心性不稳,上京城暗中有传闻,晟王太妃——也就是如今晟王的生母,先晟王逝世后似乎是犯了失魂症,生儿肖母,晟王说不准,脑子也……

    不过因着太王妃和皇贵妃是姐妹,晟王和端王是表兄弟的亲缘,这话没敢传开过,但高门大户里,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因此,顶着三国之内最年轻俊美的亲王名号,慕长离的风评,却算不上好。

    黎尧知道这人疯,但毕竟同朝为官,再怎么着,场面上的礼数得互相敷衍到位,可他没想到,晟王居然压根儿不讲礼,也没准备讲理。

    那天一早,黎尧便带着人去驿站迎晟王进城。

    贾副将让人通传的话还没说完,驿站大门就被一柄玄色重剑从里面砍开了。

    木屑飞溅,黎尧视线未清,剑锋挟着戾气已逼至颈前。

    他只得迎战。

    黎尧是用枪的,可今日差事并不是冲着动武来的,带战枪自然不合适。然而黎尧不放心晟王,袖中暗暗扣了柄匕首,此时飞速滑出来,危急时刻已无暇无暇多思,下意识抬手一挡。

    “当!”

    黎尧险险格开了剑刃,虎口发麻,泻力退开数步站稳,但同时,精铁缎成的匕首应声开裂,崩出的碎块划过耳垂,避无可避,当即见了血。

    晟王不屑地扯了扯唇角。

    黎尧霎时怒火攻心。他也是行伍中人血性男儿,此刻被激起战意,什么尊卑规矩都被扔到脑后了,抽出贾驰的佩剑就冲了上去。

    “将军!”

    晟王冷哼,一手负于身后,单手握着那柄剑身比寻常两倍有余的大剑,漫不经心地或进或退,游刃有余地仿佛在绸布上雕花刺字。

    自家统领和亲王动武,底下的虾兵蟹将躲都来不及,贾驰倒是有心,可自己兵刃却被主将夺了去,一时间亦是无能为力。

    反观晟王的两个亲卫,木头似的杵在大门两侧,眼神都没飘一下,丝毫不慌不乱,如同两个假人。可贾驰不过刚上前了半步,两尊门神的视线瞬时锁定了过来,右手也已扶上腰间剑柄。

    “滚远点!”黎尧余光瞥见贾驰,朝他吼了一句。

    晟王似是不满他分心,眉头轻皱。

    黎尧头皮一炸,心中警铃大作。

    下一瞬,那柄古怪的重剑当空劈下,仿佛卷着山崩海啸万钧之力,而黎尧甚至没注意他的剑式是何时走到了高处!

    如此威势,黎尧手上这把剑是挡不住的。

    他仰身急退,然而那剑势极厚极沉,速度竟也不慢,眼看要血溅当场。

    “慕小拂!”

    进城的官道上远远传来一声女子的呼喊,声如冰泉,泠泠入心。

    重剑一顿,堪堪滞在黎尧眉心两寸之外。

    这一番雷霆变故不过顷刻之间,贾驰及至此刻才反应过来,立即奔了过去。

    晟王作势收剑。

    然贾驰刚扶住黎尧,重剑去而复返,厚重的剑身拍在黎尧腰侧,黎尧当即一震,闷哼一声,唇边洇出一线血色。

    贾驰双臂紧紧地撑住他:“将军!”

    晟王好整以暇地收剑回鞘。

    “元徇,去看看!”那女子的声音又响起来,这次近了不少。

    一架朴素的青布幔马车缓缓停在驿站外,车夫听了指示,低声应是,快步走到黎尧身边,执起他一手诊脉。

    沁园总管,元徇。

    不知是不是错觉,被元徇扣住的脉门泛起一丝幽幽的凉意,直往骨髓里侵,冻得半个小臂都失去知觉了似的,腰上的伤却没那么疼了。

    黎尧缓了片刻,挣开元贾二人,站直了身子,朝马车上轻巧跳下来的少女拱了拱手:“柔懿郡主。”

    能使唤元总管的女子,自然是沁园主人,柔懿郡主徐清猗。

    她只着常服,装扮并不繁复,却自有一派清灵雅致,是天家富贵娇养出的荣华气度。

    徐清猗匆匆走到近前,先瞧了眼元徇,元总管摇了摇头,示意无大碍,郡主这才转向黎尧,微微屈膝颔首:“得罪了,黎统领。”

    虽只是个平辈的半礼,也不是黎尧该受的。这便是赔罪了,柔懿郡主替晟王赔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