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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嘉瑶愣住。

    她看着碗里的甜水,葱白细嫩的指尖捏着汤匙,莞尔笑问:“王爷和孙小姐说起过我?”

    孙玉容却不答,只是道:“我许久没来过王府,能否请王妃带我四处走走?”

    丹茶脸上盈出笑意,正要说话,却被宋嘉瑶拍了拍手背,她深深看了一眼孙玉容,这才低下头去。

    宋嘉瑶并不似她那般紧张,十分泰然地笑道:“好啊。”

    她带着孙玉容去了临近的畅清苑,这时节的畅清苑正是一派秋光明媚的好光景,天色蓝到澄澈,云如絮软,风比水静。

    两人走在前头,婢女们远远跟在后头。

    孙玉容这才开口,语气里带了些怅然的意味:“很早之前,我就听王爷说起过您。”

    “寻常男子,十七八岁便娶亲,眼看着他到了这个年纪,却连相看的动静都没有,一日父亲便忍不住问他,可是心中有了心仪的女子。”

    “他说是。后来我私下问过他,是什么样的女子,”她转过头,看了一眼宋嘉瑶,而后仰头,望着青黄相接的银杏叶隙间漏下来的天光,慨叹道,“他说,是个可爱的小姑娘,性子活泼天真。”

    年纪尚轻的时候,孙玉容自然也喜欢过崔鹤行。他出身崇高,却克己复礼,半点没有寻常世家子弟的纨绔浪荡,生得那样一副清绝到秾艳的皮相,却偏又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性情。

    她还记得,他眼睛生得尤其好看,长睫浓密,眼尾上挑,只是那双眼看谁都是一样的声色皮骨,眼里透出来的神意既不多情也不无情。

    然而因他每到家中向父亲请教学问,见着她总会遥遥拱手,唤一声孙小姐,她竟以为自己终归不同,殊不知他早已心有所属。

    后来父亲亡故,她回乡守孝,一直未曾听说他娶亲的消息,直到前不久。

    她还以为,他也和她一样,终究好梦成蹉跎,否则何至于这些年来都没消息,今年忽然就成了亲?可直到见着宋嘉瑶,她知道,他终究还是所愿得偿。

    这个小王妃,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定京城里能养出的小姐,软和得就像一块白玉糖糕。

    她应该讨厌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对上宋嘉瑶那双清亮的眼眸,她心里顿时什么怨什么气都发不出来了。

    有也没用,她心里很明白,就算没有宋嘉瑶,崔鹤行也不会喜欢她。

    宋嘉瑶静静地听她说完,好半晌,才笑着回答道:“是吗?”

    她弯着唇,眼里却没有笑意。

    崔鹤行十七八岁的时候,他们还不认识呢。

    那个人不是她。

    陪着孙玉容走了一会儿,宋嘉瑶便撑不下去,借口不舒服,让身边的婢女带孙玉容继续游园,又吩咐婢女,若是孙小姐累了,就带她去酬兰居歇息。

    说完,她便匆匆回了厢房里。

    丹茶还以为她是没用早膳,这会儿饿着了,方将人送回厢房,又带着朱柳银榆两人去了厨房,提着食盒回来,请王妃用膳。

    宋嘉瑶却已经褪了鞋袜,背对着门,曲着腿躺到了床上。

    听见丹茶的声音,她闷闷道:“撤下去吧,我不想吃。”

    丹茶这才觉出不对来,她让朱柳银榆出去,关上门,去到床榻边蹲下,轻声问:“王妃怎么了?”

    宋嘉瑶翻过身,伸长了手臂搂住丹茶的脖颈,将小脸埋在她肩膀上,她声音绵软,有些迷茫地说:“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但是……”

    但是她好像有点难受。

    为什么难受呢?

    因为她听了孙玉容的话,知道了崔鹤行以前有过喜欢的姑娘。她觉得好不公平,为什么崔鹤行在娶她之前,还喜欢过别人?她都不知道喜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稀里糊涂地嫁给了崔鹤行。

    一想到崔鹤行也曾对别的姑娘那么好,不,说不定他对那个人比对她还要好,她就觉得心里酸酸胀胀的,好像喝了一杯一万瓣酸橘子挤出来的汁,难受得她头晕脑胀。

    可她也不能怪崔鹤行。

    毕竟她才是那个后来的人。

    丹茶听得心都疼了,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王妃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让人来看看?”

    宋嘉瑶吸了吸鼻子,放开丹茶,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也没多大的事,我自己静静就好。”

    丹茶担心地看着她,过了好半晌,才柔声道:“那奴婢陪着您。”

    宋嘉瑶点点头,起身去到书案边坐下练字。

    娘亲跟她说过,练字能静心。

    可是没有用。

    她写满了一张又一张,从诗词写到骈文,又写经赋,写到手腕都酸了,她心里难过的情绪还是散不开。

    她不懂,为什么她当初明明只想嫁给崔鹤行,现在却会为了崔鹤行曾喜欢过别的女子而难过。

    她放下笔,呆呆坐在书案前,望着满案的字纸,心里却空下来。

    崔鹤行下朝回来时,案上的笔墨纸砚已经被丹茶收拾好了。

    宋嘉瑶坐在窗前,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让丹茶给自己找来的书。

    书里的主人公和她有着相似的境遇,比如对方的夫君同样是王爷,再比如那个王爷同样在娶妻之前心有所爱。

    崔鹤行走到屏风后,正欲宽衣解带的手微顿,他觉察出了些许不对。

    以往他下朝归家,宋嘉瑶不管在做什么,都会望着他盈盈一笑,然后叫一声他的名字,再问问他怎么回来晚了,或者今日怎么这么早,然后才会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可是今天,她没有对他笑,也没有和他说话,甚至没有看一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