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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湘准备回城过中秋节,自从来到台庄两三个月,还没有回过一次家。他从心里往外思念卧床的母亲,想念翟勇和妹妹,更想念温柔多情的水秀儿。

    清早,陈湘便来到水泥桥上等客车。水满一家,窦龙窦虎俩夫妇带着山妮儿都来送陈湘。

    不一会儿,梁满城也假惺惺地来到桥上送陈湘。梁振兴装了一包水果赶了过来,陈湘为难地指着脚下说道:“振兴,你看都这么多了,你让我怎么拿呀?”

    梁振兴笑嘻嘻地说道:“陈湘哥,我帮你装到客车上,到了城里,你找个出租就行了,你要是不拿着,我爹还不骂死我。”

    陈湘无奈只好让他把水果包放在一块,巧凤来到桥下,远远地看着陈湘,几次想走近又犹豫地站在原地没动。陈湘便招手喊道:“巧凤,你有事吗?”

    巧凤见陈湘喊她喜出望外,轻快地跑上了桥。红着脸走到陈湘的跟前,看了大伙一眼低声说道:“陈湘哥,俺听说只有市里头才能买到最好的毛线,你帮俺捎回来好不好?”

    陈湘想了想,“可是,我也不知道你要什么颜色,怕买不好啊。”

    巧凤从兜里掏出拇指粗的两小卷毛线,连同两张百元票递给陈湘说道:“黑色的买一斤六两,粉色的一斤四两。”陈湘接过毛线,把钱推回去说道:“我也不知道用多少钱,你先拿着,买回来再给我!”

    巧凤望着陈湘,“谢谢你,陈湘哥!”陈湘笑着说道:“谢什么,还没买回来呢,要是我忘掉了,你不是白谢我了?”

    梁满城呵呵地笑了。

    巧凤紧张地说道:“陈湘哥,你可千万不能忘!”

    梁满城眯着眼睛笑着说道:“这个傻丫头,你还当真了,你陈湘哥逗你玩呢!”

    正说着话客车就到了,大家伙起手八脚地帮陈湘带的东西都装进车底的货箱,然后把陈湘送上车。

    梁振兴和铁锤要去台山镇,也跟着一同上了车。大家伙看车走了才纷纷散去,梁满城跟在巧凤后面。

    偷眼看众人走远了,悄悄地问道:“巧凤,陈湘最近对你怎么样?你们的事儿能不能成?”巧凤白了梁满城一眼说道:“大伯,陈湘哥对谁都好,你别在俺身上打主意!”说完转身往家里就跑。

    梁满城呲牙笑了一下,跟在巧凤身后。

    梁满城随着巧凤来到堂弟梁满库家,巧凤脸上红晕未退,靠着她娘肩膀坐在炕沿儿上。梁满库正坐在板凳上编果篮,看见梁满城进来忙站起来,把他让到椅子上坐下,给他拿了包烟,然后继续坐在板凳上编果篮。

    梁满城点着香烟,吸了一大口说道:“刚才,陈湘回城里了。我问巧凤和陈湘有没有发展,这丫头不肯说。我看他俩挺合适,要是真能成了亲事也不错。可是,陈湘这小子心眼子多啊。”

    巧凤娘看了自己闺女一眼,眉开眼笑地说道:“要说陈湘真是一表人才,要是能娶咱们巧凤,就是咱们梁家的人。她大伯,你们爷俩谁做这个书记还不是一样。”

    梁满城眼睛转了转,“理儿倒是这么个理儿,就是怕他不和咱们一条心。俺家大妮儿说得对,咱们不能死守这一条道,前几天我去镇里开会,表弟贾福归跟我商量过了。来年推广水南黑果给咱多分一百亩指标,村里就剩那么点资金了,我看他陈湘怎么折腾。”

    梁满城狠狠吸了一口烟,接着说道:“表弟这一步棋高明啊,无论陈湘完成还是完不成任务,对他来说都是一步死棋。”梁满库停下手里活计问道:“这怎么说?”

    巧凤一阵紧张,紧抿着嘴角,静静地看着梁满城。梁满城得意地说道:“陈湘想完成任务,就得占用村民的果园,就剩那点钱怎么补偿?咱们村这些人都是认钱的,既然占了地,又不给补偿,还能支持陈湘吗?没有村民的支持,陈湘要想在台庄呆下去,就得靠向咱们,这叫釜底抽薪。”

    梁满库支棱着耳朵听着,问道:“那要是他顶着上头完不成呢?”

    梁满城弹了一下烟灰说道:“他完不成,就是他工作能力不行,到时候,我跟霍书记打个报告,把他调出台庄,台庄还是我们的天下。”

    “那他完全可以不接受这么多指标啊!”梁满库说道。

    梁满城胜券在握地说道:“不会不接受,他年轻气盛,正急着做出政绩给市里看呢,他能不答应?玩政治他陈湘还嫩点。不过,巧凤啊,你该和陈湘往近处还得往近处,陈湘是个人才,能上咱们这条船最好!”

    巧凤瞪着黑漆漆的眼睛盯着梁满城说道:“大伯,你就别在俺身上费心思,俺和陈湘哥交往又不是为了你们。陈湘哥人那么好,你们为什么非要和他过不去?”

    梁满城看了看巧凤,又看了看梁满库冷笑了一声说道:“看见了吧,这下知道什么叫女生外向了吧?就剩这么一个丫头了,你们都管不好!”说完气哼哼地背着手走出了梁满库家。

    巧凤娘狠狠地推了一下巧凤说道:“你这孩子,你看你怎么和大伯说话,你大伯都生气了。你连里外都不分,要不是陈湘,咱家果园能被水满家抢回去?”

    巧凤也生气了,嘟起嘴说道:“娘,水满家的果园,咱家压根就不应该包。”巧凤娘一下子从炕沿儿跳到地上,数落道:“你这孩子还学会胳膊肘往外拐了,你大伯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咱家好,为了让咱们家多赚钱嘛!”

    巧凤倔强地说道:“他那是真心为咱家好吗?要是真心为咱家好,为啥在承包费以外,还多收咱家两万块好处?要不是陈湘把转包款退回来,咱们现在还欠着银行贷款呢!他这是拿咱家当枪使,这是公报私仇!自己家孩子不济,还非要和人家做亲,不答应就报复人家。他把水满家坑得还不够惨呀?大妮姐抢了水满的老师,你们还帮他抢水满家果园,就不怕报应啊?你们看水满家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

    巧凤娘气得说不来话,抓起笤帚疙瘩就要打巧凤,巧凤转身跑了出去。梁满库放下编了一半的果篮说道:“算了,你打她有啥用?还看不出来嘛,咱巧凤是对陈湘动了真心!”

    巧凤娘丢下笤帚疙瘩抱怨,“都怪你,都是惯坏的!”

    梁满库垂头丧气地说道:“再说,咱家巧凤说得也在理,她大伯让咱家包水满家果园,表面上是捡了大便宜,可他还跟咱要了两万块好处,前几年遇上果子减产,这两年倒是丰收,价格还跌了,刨去贷款利息,赔本赚吆喝白搭力气。要是咱家巧凤真能和陈湘好上也不错,人家能在咱穷山沟一辈子吗?早晚得回城提干,到时候咱也跟着进城享享清福,以后跟她大伯也别来往了。”

    陈湘回到家中,胜男出去了没在家。父亲陈天悯坐在客厅休息,见陈湘进门来,苍老的脸上稍稍露出一丝微笑转瞬即逝。

    他始终对陈湘的选择耿耿于怀,“回来啦!”陈湘把从台庄带回来的出产一件件搬进屋,问道:“爸,你最近身体还好吗?”陈天悯心头一热,这是儿子为数不多的问候,以前看到陈湘对母亲细致入微地照顾,心里充满了嫉妒,这一刻他很感动,原来儿子也是爱自己的。

    “挺好,这阶段食量和睡眠都不错!”陈天悯对陈湘的爱历来表现得很隐晦。

    陈湘对父亲笑了笑,说道:“爸,我从台庄带回来很多水果,我洗给您尝尝!”

    说着,打开兜子挑最大个选了一盘富士苹果和南国梨,拿到厨房洗了端到父亲跟前:“爸,我给您削皮!”

    陈天悯指了指卧室,“小点声,你妈睡觉呢!”陈湘笑着点点头,拿起水果刀为父亲削苹果。陈天悯自己先拿了一个梨津津有味地品尝,“味道不错,比水果店的新鲜!”

    “去台庄以后,没少吃苦吧?”陈天悯脸色平淡,但心里却对陈湘充满了牵挂,他爱这个小儿子胜过爱富游百倍。

    陈湘笑了,毫不在乎地说道:“累是累点,但每天很充实,比找份安逸的工作平平淡淡地混日子要好!”

    陈湘把削好的苹果递给父亲,“爸,您尝尝!”陈天悯接在手里心里很舒服,但脸上还是死水一潭,指着陈湘说道:“你呀,都是让裴红基那个老东西给教坏啦!我们上学的时候,他就喜欢特立独行,我真后悔让你读浙大,让他给你改造得这么叛逆。”

    陈湘笑着说道:“爸,哪有你这么说老同学的?其实,裴教授教了我很多东西,让我学会思考人生的价值。”

    “价值?那你给我说说什么是价值?”陈天悯边尝苹果边问儿子。

    陈湘坐在父亲身边,说道:“富游的眼里,价值就是金钱;您的眼里,价值就是我和妹妹听话,陪你和妈妈安度晚年;喻伯伯的眼里,价值就是多抓几个罪犯,翟叔叔的眼里,价值就是招商,就是GDP。”

    “那你呢,你眼里的价值是什么?”陈天悯望着陈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