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晚饭,刘志信的老伴当真给张仲书和慧姑做了玉米饼子,又给他们红烧了齐家岭的鲤鱼,排骨炖豆角,还没忘给他们做了茄子汤。慧姑看到菜园里小葱长得水绿,就洗了一把拿到饭桌上,张仲书蘸了农家酱,边吃边说这是最好的美味。

    慧姑拿起玉米饼子,把带锅巴的一面揭下来自己吃了,把另一面留给张仲书。张仲书感动地说道:“难得这么久了你还没忘,以前咱俩就是这样分着吃的。”

    慧姑瞪了她一眼说道:“忘啥忘,你那老胃病不就是我这样一点一点帮你将养好的?”刘志信兄弟俩和几个老伙伴看着他俩笑。

    谢豹抹了一把络腮胡子说道:“仲书大哥,你尝尝咱齐家岭的鲤鱼,我记得当年,你和韩大个可是最喜欢抓鱼的。”

    张仲书尝了一块便赞不绝口,倒不是鱼有多美味,只以为当中有齐家岭浓浓的气息。

    张仲书问谢豹,“当年,大家伙都叫你小豹子,如今你都成了老豹子了,牙口怎么样?”

    谢豹说道:“还行,吃啥都不碍事,就是有两颗门牙已经光荣下岗了。”

    刘巧儿端了一碗蛋花汤上来,说道:“他掉那两颗门牙是当年受伤才保不住的。”

    张仲书放下筷子问道:“小豹子咋受伤的,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刘巧儿说道:“当年,小豹子说啥就要娶俺,跟我们狗剩儿他爹打架,因为吃了亏,咬住狗剩儿他爹不放,还真是属豹子的,可牙没有豹子的硬,受伤的牙就最先掉了。”

    几个老头老太太都笑了,谢豹咧开嘴,缺了两颗门牙,说话有些漏风,“要是知道最终你能嫁给咱,当初我也不跟赵振华打架了。”

    刘巧儿抽了他一筷头子说道:“快吃饭吧,别老不正经!”

    慧姑拉住刘巧儿问到底咋回事,刘巧儿看了谢豹一眼说道:“当年,我没嫁给小豹子,他就赌气发誓不结婚。

    我和赵振华婚后有了狗剩儿,狗剩儿三岁那年,他爹为了多赚两个钱,就上山砸石头卖,累出了内伤,将养了两年也没好,就去世了。我看小豹子实心实意对我,一直也不肯成家,就跟他一块过了。”

    张仲书听罢,感叹世事无常,几十年时光如白驹过隙,弹指间一群可爱的年轻人已经年过甲子,更有韩大个那些人英年早逝。

    张仲书放下筷子,拿出三张百元票子递给刘志义,说道:“别忘了买些烟酒纸花,明早咱们去祭奠一下老支书和韩大个他们。”

    刘志义说啥也不肯收,“仲书哥,你吩咐一声就行,我自己准备,怎么能收你的钱?”

    慧姑急忙劝道:“这是仲书的一份心意,你就拿着吧。要不,他心里不安!”

    晚饭后,张仲书和慧姑见刘志信有病在身,多有不便,就要去刘志义家住。

    可一要起身,刘志信就哭,拉住张仲书手不放,“仲书啊,你就住我这儿吧,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你下次再来,都不一定能看到我。”

    张仲书夫妇不忍心见他伤心,就住下了。大家散后,谢豹刘巧儿夫妇和刘志义没走,也住下了。大家怕张仲书着凉,让他睡在炕头。

    几位老人躺在同一铺炕上,仿佛又回到了几十年的青年点。窗外月光如水,屋内情景如昨,想起当年的点点滴滴,大家一直聊到午夜。

    第二天早上,几位老人七点多钟才起床,这对于勤劳的乡下老人来说还是第一次。

    刘志信的老伴蒸了一锅白花花的馒头,熬了一锅小米粥,又做了几样可口的小咸菜。

    刘志信腿脚不好,说话还很清晰,他告诉张仲书这是自家麦子磨的白面。

    张仲书和慧姑吃着带有纯正麦香的馒头,很是亲切和享受。

    “真好,比咱们市里粮店卖的好多了!”张仲书跟慧姑赞道。

    刘志信亲热地望着张仲书说道:“等你们回城的时候,我给你们带一袋子回去,给孩子们尝尝咱齐家岭的麦子。”

    张仲书和慧姑没有推辞和客套,开心地点点头。

    饭后,刘志义买了村里能买到的最好的烟酒和纸花。

    刘志信也要跟着一起上山,被张仲书好说歹说劝留在家里。

    刘志义带着张仲书和慧姑,以及刘巧儿,谢豹等人上山扫墓。

    村里陆陆续续又跟了很多人,进入山里,一群人说说笑笑,走走停停,歇会再走。这一群都已经年过半百的人,说不完的话,叙不完的情。

    走了两个多小时,来到齐家岭的自然墓地,四周的松树已经开始返青,嫩绿的草芽已经破土而出,山坡一片嫩绿,一只只松鼠窜出来,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惊恐地看他们,又迅速蹿上树枝。

    墓地最上边是老支书的坟墓,坟前立着墓碑。刘志义把烟酒纸花分出一半,烟拆了盒,酒开了瓶盖,摆在碑前。

    张仲书想起老支书生前的音容笑貌,这位善良的老人不仅在暴雪中救过自己的命,还保全了慧姑和天牛的命。

    禁不住老泪纵横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慧姑也挨着张仲书跪在旁边,刘志义、刘巧儿、谢豹也陪着跪在两侧。

    慧姑叫道:“老支书,慧姑回来了,仲书也回来了,来看看您!”

    一语既出,在场的人无不落泪。张仲书拿起酒,慢慢地倒在地上,慧姑倒出烟,一支支摆在碑前。

    张仲书郑重地在坟前磕了三个头,算是了了多年的心愿。

    刘志义和刘巧儿担心张仲书一大把年纪吃不消,急忙把他扶起来。

    张仲书和慧姑又去韩大个的墓前祭奠一番,这个英年早逝的好友墓前,张仲书当然是不用跪拜,只坐着说了些怀旧思念的心里话。

    祭奠完毕,刘志义催促大家下山。

    张仲书回头望了一眼老支书的墓碑,领大家下山。齐家岭是长白山余脉,北面是大辽河冲击而成的平原。齐家岭大部分耕地就在这平原之上,从山上往下看,都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黑土地。

    张仲书眯起眼睛远眺,问刘志义,“齐家岭那片沼泽还在吗?”

    刘志义扶着张仲书说道:“早就没了,八九年那年干旱,村民就把那片沼泽地开垦出来变成了耕地。

    刚开始几年,那几处泉眼还有,可以灌溉农田,现在早枯竭了,一滴水也没有了。”

    张仲书点点头,“要不怎么环境越来越差呢,生态不平衡啦!”

    他指着山下的村庄说道:“我来了两天,怎么就没看到几个年轻人呢,都是咱们这些年过半百的。”

    刘巧儿说道:“年轻人谁还愿意扎根在这黑土地上,都进城了。灯红酒绿花花世界过惯了,哪还愿意回咱们齐家岭?”

    “那这么多土地靠谁种啊?”慧姑追问道。

    刘巧儿无奈地说道:“还能靠谁,靠咱们这些老头老太太呗!”

    张仲书指着山下的耕地问道:“这么多耕地,耕作都用了机械吧?”

    刘志义说道:“播种施肥都有机械,不像以前咱年轻那会儿靠镐刨锹挖。但是收割和扒玉米还靠人工,都是咱们这些人贪黑起早。”

    张仲书看着这些比实际年龄苍老很多的一群人,心里很不是滋味。驻足问道:“为什么不买两台联合收割机呀?”

    谢豹摊手说道:“仲书哥,咱哪有那条件哪?”

    “前两年ZF给过优惠政策,号召咱们农民几户联合购买,还给补贴。可是当时的村支书根本没当个事,以后再也没机会了。”刘志义沮丧地说道。

    张仲书点点头,“现在的村支书是谁?跟他联系一下,资金我给你们出,买两台联合收割机最多也就七十万,钱我带来了。”

    刘巧儿一脸惊喜,“仲书哥,咱们村没有村支书,都抓起来半年多了,因为挪用贪墨涉农补助款,还没判呢!”

    张仲书说不出的气愤,但没言语,默默地走了一阵,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卡,递给刘志义说道:“这件事就交给你办吧,机械买来以后你就负责管理吧,无偿给大家使用,维护费用和油耗让村民均摊。

    剩下的十万块就给志信大哥看病吧,我看了,志信大哥的血栓病不严重,一定能看好,钱不够再给我打电话!”

    刘志义手里攥着卡,激动地说不出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