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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蘅!”沈筑微惊,搂住娆荼将她抱进屋内。

    陆知命按住娆荼的左右脉门探了探,神情有瞬间的惊异。

    沈筑急问:“她是这怎么回事?”

    陆知命摇了摇头,“身上余毒已清的差不多,只是一向体虚,舟车劳顿所致。我开些温补的房子,药浴可以停了。”

    沈筑等他写了方子,亲自去外面抓药。

    陆知命让山鬼为娆荼推宫过血,她很快悠悠醒了,“陆先生……”

    “你有身孕。”陆知命平淡道。

    娆荼捂住小腹,虽然她已经有所怀疑,但亲耳听到还是如五雷轰顶,“我……不是说我不可能再有孩子了么?”

    “事无绝对,之前宫里老太医开的药方你吃了一段时日,又兼服了很多稀贵补药,所以……有了这个孩子。”

    娆荼思绪乱成一团,忽然一惊:“沈筑,你……你告诉他了吗?”

    “我想,你可能有自己的打算。”

    “我要这个孩子,陆先生,求你千万……千万帮我保住孩子。”娆荼抓住陆知命的袖子,满眼泪光乞求道。

    陆知命点头道:“你放心。”

    “不要和他说,这……这是我的孩子,我已经失去过一次了,这一次绝不能再失去了!”

    “好。”

    娆荼有些语无伦次,“我体内的毒会不会伤到孩子?药浴是不是对孩子不好,我……我以后不能药浴了。”

    陆知命温言安慰道:“我会尽我所能,但你要听我之言,不可情绪激动。”

    娆荼连连点头,“好,我听你的,全都听你的。陆先生,幸好你在。”

    陆知命微微一笑,“不可情绪激动。”

    “嗯嗯嗯……我不激动……”

    “先好好睡一觉,起来后喝些药膳,多吃一点东西,你整日吃的太少了。”

    娆荼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她用手轻轻按在小腹上,她在笑,也在哭。

    迷迷糊糊睡着,好似才眯了片刻,就听见沈筑的故意压低的声音,她猛然睁开眼睛,转头见到他站在床边。

    “阿蘅,现在感觉怎么样?”他见她醒了,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娆荼转过头,“有点累。”

    “陆先生说你身子太虚了,得多吃点。”

    他说着将让娆荼扶起靠在他的怀中,一边端起案上的野山鸡肉羹粥喂她。这样的东西,娆荼平日是不吃的,如今却自己拿起了勺子,一口一口地吃。

    沈筑有些惊讶,“今儿怎么这么乖?平日哄你吃一块肉都难。”

    “我身子不好,得养好。”娆荼一边吃一边说。

    沈筑垂眸见她认真喝粥的样子,有些欣慰,又有些莫名其妙。

    娆荼问:“今儿还走么?”

    “这几日赶路赶的急了,先歇歇,明日再走。”

    “咱们去哪里,青州府尹府吗?”

    “去姑射洲。”

    娆荼皱了皱眉,“姑射洲?”

    姑射洲是青州河环绕形成的一个农庄,一向出美人,庄子《逍遥游》中云: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故以姑射喻美人。洲上约莫有百余户人家,是娆荼十岁之前和外祖母居住的地方。

    “去姑射洲,有地方落脚么?”她自十五岁出嫁,就再也没有外祖母的消息,甚至来连父亲也因为她当年的固执,扬言再也没有她这个女儿。

    她嫁给沈筑,是舍弃了所有。

    她转过头,脸颊碰到到他下巴上的青胡茬,有些扎人。

    沈筑没有去看她的眼睛,而是用下巴碰了碰她光滑的额头,轻声道:“姑射洲,谢老夫人尚在人世。”

    谢老夫人,是她的外祖母。

    娆荼摇头道:“我不去。”

    “你不想念她?”

    娆荼眼神晃了晃,怎么可能不想呢,她一生最美好的时光,都是和姥姥一起度过的,只是……只是她现在这个样子,没脸见老人家。

    她固执地摇了摇头。

    沈筑道:“谢老夫人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嫁给许家做偏房,生了个女儿,没过几年就郁郁而终。”

    娆荼抿唇不语,他说的是她的娘亲,她因是庶出,又是女孩,向来不受父亲的重视,自娘亲死后,爹就将她这个女儿送到了姑射洲外祖母家。只可惜爹的正室和几房姨太太别说生儿子,就连个女儿都没有。

    她十岁之后,作为许家唯一的孙女被接回去,哪知她回去没几年,许家迅速落败。她到了十五岁,出落的好看,爹便有意将她送给府尹的儿子做妾室,哪知她看中了沈筑,与他私定终身。爹气急败坏,将她从族谱上除名。

    娆荼不由神伤,这一路走来,被嫌弃,被利用,被欺骗……好像唯一真心待她的,只有姑射洲哪个慈祥的老太太。

    “谢老夫人,她还好么?”

    “下身瘫了,谢家的两个儿子争夺家产,将病重的老太太置之不理,送到一个荒僻院子,只留了个瘸腿的家丁照顾。”

    娆荼心中一揪,想起自己的两个舅舅都是唯利是图之人,两个舅母更是一个比一个没良心。她幼时跟着姥姥,就没少遭那两个舅母的白眼。如今姥姥身上不便,两个儿子肯定更是互相推诿,久病床前无孝子,谁愿意悉心照顾?

    “你要是不愿去自姑射洲,那咱们就去青州府尹落脚。”

    娆荼看了沈筑一眼,“老人家那个凄惨境地,你要怎么办?”

    沈筑轻描淡写:“我能怎么办?去看望看望。”

    “这就没了?”

    “还怎样?”

    “你得给银子,还得找人好好赡养。”

    “我哪有银子?”

    娆荼哼了一声,从他怀中掏出一个荷包,晃了晃,叮咚作响,“你没有银子,却有金子。”

    沈筑一笑,“这是我全部家底了,你这一路上坐的金丝楠木马车,花了我三千两白银。你每天一颗的清血药丸,一共花去一万三千两。再这么下去,我得去要饭了。”

    娆荼忍俊不禁,睨了他一眼,“等公主殿下嫁到府上,你不就多了一笔丰厚嫁妆。”

    沈筑愣了一下,随即顺着她的话道:“这不远水解不了近渴吗?”

    娆荼气的下死劲在他手臂上拧了一下,“你还真惦记着那个嫁妆?不要脸。”

    沈筑捧着她的小脸在她红唇上亲了亲,哑声道:“要什么脸?命都给你了。”

    娆荼明知道他的意思,偏偏不接茬,又出主意道:“青州府尹要知道你来,一定会巴结你,倒时候你去露个脸赴个宴,肯定可以大敲一笔。实在不行,还可以当街买字。”

    沈筑叹道:“你掉钱眼里了?”

    “我不管,我要三千两,你帮我筹备。”

    “要三千两干什么?”

    “等你不要我了,我好安身立命,总不能再去勾栏瓦舍。”

    娆荼虽然玩笑语气说的,不过却是真心,现在有了肚子里的孩子,一切都不一样了,她要活着,要好好活着。

    沈筑盯着她看了良久,却不再玩笑,轻轻“嗯”了一声。

    明明是答应,却让娆荼听得有点不自在,她忍不住问:“你真的会不要我?”

    沈筑没有说话,揉了揉她拧在一起的眉心。

    娆荼有些生气,有些心酸,“是我不要你,不是你不要我。”

    夕阳十分绚烂,金灿灿的光辉铺洒在驿馆外绵延向天际的道路上,让人疑惑这条驿道最终通往的好像不应该是那座金陵城。

    应该是更远的地方才对。

    沈筑陪娆荼在街市上闲逛,人们看不清头戴纱笠的娆荼是何相貌,却真真的瞧着她身旁的白发公子好样貌。

    布庄里,娆荼一件一件地仔细瞧布料,沈筑在旁边陪着看,那店老板就一个劲地往沈筑脸上瞅,表情十分古怪。

    最后看得沈筑不得不问:“老板,您看我有什么问题么?”

    店老板连忙摇头,“没问题,没问题,只是看着眼熟,公子好样貌,总觉得在哪见过。”

    沈筑微微一笑,也不多言。娆荼指了一匹白羽锻,一匹绛红纱让老板包上。等两人出了布庄的大门,过了好久,那老板才一拍大腿,“探花郎?”

    对于青州十几年前出过的那位探花郎,他是见过的,虽然根本不记得那探花郎姓甚名谁,但是他记得那一日锣鼓喧天,京城来人报喜,他远远看见过骑在马上的沈筑,当时就觉得那个年轻人不仅仅才学好,生的还俊,哪家的女儿嫁给他,可真是走了大运。

    娆荼与沈筑往驿馆走,路上娆荼道:“你再在这街上逛荡几日,只怕会有人认出你。”

    沈筑点头,他这次回青州没批官文,算是微服,叫人认出倒是有些麻烦,看来以后还是少露面的好。

    娆荼忽然停下脚步,看向一家生药铺子前站着的一个男人。

    沈筑望过去,见是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浓眉大眼,纯朴干净,身材高瘦,一身青灰色布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旁边放着一担子柴禾。

    沈筑问:“这个人你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