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两手空空的回家过,每次回来手上都要提着父亲的香烟,弟弟的零食,接受着所有邻里赞美的语言和羡慕的眼光。所以,今天大家的眼光都有一点不一样她也能理解,一定是自己两手空空回家的原因。想到这嘴角微微扬了扬露出了一个苦笑,一会不用自己多说什么,往家门口一站,战争就会一触即发。

    后来过了很多年她才知道那次邻里的注视她的眼光,不是因为自己两手空空,而是因为他们吃惊于她的胆量,毕竟他爸得的是暴躁症。

    瘦小的身体拖着疲惫的自己终于到了家门口,屋内的人听到窸窣的声音,探出头来看,看见是她,用了一个无影神功的步伐直接站在了她的面前。

    “舍得回来了?”蕙兰拉着她的手尽有一丝关心的语气,她恍惚、惶恐,这样的气氛太吓人。

    “不是你让我回来的?”她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说道。

    蕙兰竟被这一眼看的不寒而栗,她有多久没见到她了?一眨眼都大人了,虽说长的也是亭亭玉立,可一点也不出水芙蓉,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白的渗人。高马尾和简单的短袖T恤看起来和那张脸一点儿都不般配,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死亡的信号。

    “钱带回来了。”她答非所问的说道。

    肖笙已经来到堂屋,爷爷奶奶也在,父亲也在,肖乾不在,她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愕,只一瞬间又恢复到近乎死亡的平静。

    “我没钱!”她淡淡的说道,站在堂屋门口并未打算进去。

    “笙儿啊,你回来啦,过来让奶奶好好瞧瞧你!”老夫人朝着她招手示意她过去,爷爷也笑眯眯的看着她。

    “没钱就算了,先进屋,一会再说。”蕙兰在她身后轻轻推了一下,她下意识的回头看了她一下,今天的气氛渗人的很,像极了鲁迅先生在狂人日记里面形容那个吃人的场面。

    两只手下意识的攥紧,走到奶奶身边轻声唤到:“奶奶”又看向旁边的肖老叫到:“爷爷!”

    “嗳!嗳!快坐,快坐!笙儿长大了,还是这么乖巧。”爷爷奶奶一边夸着一边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

    一直低着头在吸烟的肖强,心事重重,并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蕙兰找了一个靠着他的位置坐下,正好跟她对面,她一抬头就看到她盯着自己看,看不出眼神的深意。就这样大家都保持着沉默,一时间整个屋子里寂静的像个地狱。

    她的手攥的更紧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缠绵幽怨。

    说道:“如果你们都不打算跟我说的话,那我还是去上班吧!”

    “你又没带钱回来,说有什么用。”蕙兰阴晦的说道。

    “说来说去你们就是把我当成这个家里的挣钱工具是吧?你们问问你们自己,你们过的什么日子,我过的什么日子。虽然你们经常给我灌输你们这一代人多么多么的不容易,但是那是我造成的吗?是我的错吗?我每个季度的工资都一分不少的上缴给你们,然后我还要赊账给老子买烟,给你们宝贝儿子买零食,我自己都不知道零食是咸的还是甜的。你们都不用上班,除了农忙,平日里就整天喝酒抽烟打牌,逛街购物下馆子,,而我呢?我要没日没夜的给你们挣钱,你们简直就是顽父嚚母!现在你们的宝贝儿子出事了,只要两千元你们都拿不出来,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还指望我,你们说吧!是想让你女儿去偷?还是去卖?”她低吼的咆哮着,眼睛血红却看不见一滴泪水。

    都说人到伤心自然泪。其实这句话不完全对,不到伤心处不流泪是对的,但是当一个人伤心到近乎绝望,也许就像肖笙这样一滴泪也流不出来了吧!哭的反义词应该是爱,有爱才会有哭,这个家庭于她而言哪还有爱,那她又哭给谁看,她有的只是那怨入骨髓的恨。

    所有人,包括在这个家里对她算好的奶奶,都齐刷刷的看着她。他们也许惊于她的话语,也许惊于她的咆哮,又也许惊于她说的二十一世纪。是啊,早就是二十一世纪了,整个村庄的最富人家变成最穷人家,一家家从土方房到砖瓦房,现在又都盖上了楼房,就她家还是一层不变。

    “笙儿,我们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奶奶像是受到惊吓一般颤抖的抓住她的手。

    “您没有,不代表您的儿子媳妇没有。”隐约中还能感受到她的怒火。

    “笙儿,我们是你的父母。”蕙兰眼含泪水的说道。

    “你现在知道我是你的女儿了?还记得音乐节那天你是怎么对我的吗?我走之后你发现了你的手指上染着我的血了吗?”

    “笙儿,你是我生的,你身上每一滴血都是我的,我怎么会不爱你呢!”这是一句陈述句。

    肖笙听到身上每一滴血都是她的,差点奔溃到晕厥。这骇人听闻的说的把她惊出一身冷汗,对,这就是吃人的观念,太可怕,已经深入骨髓。她是那么的认为理所当人,所以她才会委屈的抹泪。

    “孩子本就血是娘的,骨是爹的。”她哭的更是伤心不绝,不停的低头抹眼泪。

    “那肉呢?我的肉是谁的?”肖笙站起身颤抖的说道。

    “肉是骨血养的。”

    “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凄凉的笑声笑的所有人都不寒而栗,她想过无数种回来抗衡的样子,可如今自己长篇大论的说了那么多又有何用,她只需要淡淡两句就定了自己死刑。骨血肉都是她的,不就是告诉她命是他们给的,他们什么时候想要什么时候就可取嘛!她哭了,哭的像个无助的孩子,自己活的连一条流浪狗都不如。隐藏这么多年的脆弱此刻全部瓦解,她像一个破堤水阀一样把这么多年所有的委屈全部哭诉了出来。

    女孩读书没用。

    孩子血是母亲的,骨是父亲的,肉是骨血的。

    女孩理应早点出来挣钱养家,不然一直读书读到嫁人,家里养她何用。

    女孩的理想就应该是嫁个好人家,让娘家也跟着发个七分财。

    在台上扭摆着唱歌算什么梦想,那叫贱。

    肖笙哭的撕心裂肺的痛,脑海里想着这么多年他们给自己灌输的种种声音,觉得简直可笑至极,他们真的把自己当傻子在教,他们是她见过的世上最自私最可怕最无耻的顽父嚚母。

    她开始摔东西,开始扯头发,开始扒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