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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青儿的坦诚相邀,玄英只能暂时留下,却转道长安,仍是躲于秋娘在城外的庄子里,只是这次不会再同之前那样轻松,也不会有一个裴崇道在屋中等候她归来。

    最先传来的不是韦后面对玄英越狱的愤怒,朝堂中的事情远没有她想得那么快结束,尤其是在太平回来硬插一脚以后,连李旦都不再只当一个不吭气的摆设。不过因为他身份的特殊性和本就不随意掺和的性格,旁人的火也烧不到他的院子里,依旧可以明哲保身,甚至偶尔的劝谏和不凡的见地还得了个“贤王”的美称。

    恐怕除了玄英,连现在的李隆基都一时摸不透他阿耶的意图。

    武三思自投靠了韦后,便日益张狂,玄英越狱不过月余的功夫,以张柬之、崔玄暐为首拥立李显登基的五王就被一一贬谪出京。

    一朝风光与天齐,却落个惨死异乡身。

    神龙二年也就在茫茫白雪与坟茔枯骨中落下帷幕。

    等玄英得知了这个消息后,竟然不顾自身随时暴露的风险,找去了绮儿和成周如今的小家中。

    堂屋里一片雪白,目光所及之处似乎都覆上了素色布帛,可绮儿除了头上换成银色素梳外,身上并无明显服丧之物,成周也只是换下了他往日最爱的红衣,改着赭色。

    这倒是不难理解,却无端让玄英觉得有几分悲凉。

    “我不是崔家女,自然没有资格再为他服丧守灵,况且他们也不会再把他送到京里来了,只当是今生无缘做父女。”绮儿眼睛红肿,显然哭过几回。

    成周揽着绮儿对她道:“九娘,你不该随意走动,万一被皇后的人发现,那岂不是要糟糕了。”

    “我来时走了连坊内人都不甚清楚的小路,你且安心,”玄英拉着绮儿的手道,“况且你只在屋内挂白,外面分毫不露,连身上都不显,不就是怕被邻里发觉异常,引得人往崔府事上想吗?如今,你要好好保重自己才是。”

    闻言绮儿更加落寞,成周叹了口气,怜惜地轻抚绮儿的后背。

    “你能来看我,还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我很感激,只是朝堂上的事都告一段落了,接下来,韦香儿一定会继续对付你,她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你比我更需要当心。”绮儿看着玄英,那如花的面容终究还是不敌岁月和病痛的侵蚀,细细的纹路更像是对她褒奖的勋章,记录了这些年她私下里为几位圣人和江山所做的一切。

    她笑了,桃花眼多情,却闪过一丝狠厉,缓缓道:“事到如今,她最大的敌人早就不是我了,不过我会注意的。该说感激的人是我才对,你为了我才到此般田地,就连为父亲守孝都不能,你让我……”

    “如今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若真算起来,你更是有恩于崔家,况且脱离了家族也好,我所做的事就不会累及崔家。我们两个早就想过了,实与你无关,不过是碰巧找个托词罢了,皇权之下,你我不过蝼蚁,哪里逃得了。”

    这话实在有些悲观,可思及绮儿如今的处境也差不多,不论崔玄暐是否有事,世家大族的地位早就一日不如一日了,就算是传闻中与李唐王室纠葛不清的陇西李氏,也会因为内部儿孙的不同立场而被影响,更何况其他。

    也许是绮儿自己意识到这话有些不吉利,改口道:“我不该说这些丧气话,辜负了你来看我之意。”

    “再等等,会有天晴的时候,只是今日我来之事千万不要同旁人说起,”玄英对上绮儿那双清明又隐含忧伤之目,自嘲一笑,“怪我,你既做了如此小心的布置,自然是想过我会来,不过是白嘱咐一句,习惯了。”

    习惯了,习惯了没有绿绕,没有绿绣,没有裴敬之在身边的日子。

    习惯了事无巨细地嘱咐,却是因为早已没有了通识心意之人。

    “快走吧,趁着宵禁还没到,近日城中巡防加强,尤其是夜间,你千万小心,我就不送了。”绮儿含泪别过头,又忍不住回望玄英。

    “你们也保重,一切都会过去的,也许今后我们还能一道去关外生活。”

    然而可惜的是,韦后自搞定了那些对自己不敬之人后,在武三思有意无意的拱火下又想起来被关在洛阳大理寺狱中的陆玄英。虽然李显去岁便迁回了长安,可大理寺部分案件的卷宗并未全部转移,其中正包括玄英一案。

    可偏偏审讯不出什么,韦后在大理寺的暗线也都断了个干净,剩下的那个也因为利益使然而选择配合着传递假消息。

    等到韦香儿察觉出不对劲时,已是神龙三年六月。

    而牢里那个代替玄英的张三被养得长出了十斤膘,整个人都圆润不似从前,倒看不出是个犯下命案之徒。

    韦后指着跪在殿外的张三对李显道:“圣人不管管?就任由大理寺如此行事?”

    李显看着下面站着的莫九、裴崇道,也是有些无奈,他没想到韦后过了一年多气都没消,非要让他治了玄英的罪不可。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大理寺狱,快快从实招来,既往不咎。”李显也是疲了,又是突厥来犯、朝臣生事,今岁公主和藩、蛮夷起事,偏还挑出个玄英越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