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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两年找过余姚县主吗?她为什么会提起我?”玄英还是在试探,她想知道余姚是因为当年绮儿的马球图才想要见自己,还是很早,早在越王自缢的那天。

    “当年出事后没多久,我们这些残余便又回到鲁王府做事,后来听说越王府只剩下县主一人,鲁王,也就是先鲁王之孙便让我与两个妇人一起去看看县主。当时县主其实记忆混乱了一阵,后来她派人来找我,说可能找到了救命恩人。”丘愔的话让玄英心中有了数,可还是忍不住心惊,一个是为自己差点露馅儿的身份,再一个是为了自己无心之举竟然让县主认为是救命恩人。

    她忍不住在心中自嘲,明明又一坊也参与其中,算得上半个刽子手,可是竟然造成了如此误会,她实在担不起这个名头,太过沉重。她宁可余姚恨毒了自己,把耶娘兄姊之仇都算在她身上。

    “可是天授元年?”玄英眉眼耷拉着,似乎并不太关心。

    丘愔发觉自己没法看出这位陆女冠心中所想,她比自己想得更有城府,也难怪能在圣人面前留名,甚至荣宠十余载。

    “是,只是陆女冠……”

    他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却是裴崇道:“丘参军,当年的事我们了解了,只是还需要去求证,如果你能提供一些相应的证据和其他人证,那就更好不过了。”

    “裴二郎,其实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要说,我曾听县主提起,当年武承嗣恳请圣人诛杀李唐宗室时,是裴相国极力阻止,虽然最后还是没能幸免。”丘愔见二人不欲多提,便甩出这个重磅消息。

    只一句就把二人都说楞了,还是玄英先开口:“哪个裴相国?”

    “就是你想的那个裴相国,裴炎,”说完,丘愔便不再停留,行了个礼准备告辞,“陆女冠,裴二郎,丘某告辞。”

    “丘参军,县主让你来,她为什么不直接找我确认?”玄英向前走了两步,为了不暴露心事,又硬生生停了下来。

    丘愔没有回头,只说:“陆女冠何必明知故问,否则这么多年,县主也不会令我闭口不言了。如果不是听说有人在调查陈年旧事,我们也许都会把一切带进坟墓里。”

    “谢谢你,也帮我谢谢县主。”玄英说完,便见他径自离去。

    “俏俏,他说的,你觉得有几分真?”裴崇道不太敢把希望都寄托在丘愔的几句话上,他调查了这么久,一直有一条线串不起来,也一直缺少一个能够明确表明裴炎和武承嗣在政见上不和的证据,他本以为可能这辈子都等不到,却因为李昭德之事而获得意外之喜。

    “或许不是意外。”玄英的声音很轻。

    裴崇道抬眼看了下玄英,似乎不确定她真的说话了。

    “但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唯一能肯定的是县主愿意站在我们这边。”玄英走上前去抱住了裴崇道,依偎在他怀中,又担心他的状态不佳,凑上去吻了吻他。

    这是第十年,裴炎死后的第十年都快要过去了。

    而裴崇道也调查了近七年。

    如今而立之年,他终于能有一些更大的进展,不再停滞不前。来年清明祭祖,他也能说与叔父听一听了。

    “谢谢你,俏俏,如果不是你的话,我都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知道这个消息。”裴崇道即使再冷静自持,也忍不住抱起了玄英,又改为托举,一遍遍回吻着她娇嫩的唇瓣。

    两人一时间都不再说话,只是宣泄着彼此的情绪。玄英也不知道当年掺和进来究竟是对是错,她被愧疚和伤感裹挟,可又因为裴炎之事略有眉目而感到庆幸,却因为这微小的喜悦更激发了她对于县主和越王一家更巨大的罪恶感。

    这一重重的情绪太过庞杂,让她有些窒息,只能从裴崇道这里汲取微薄的空气。

    等到两人难舍难分时,玄英突然觉得,当个罪人没什么不好,曾经是为了圣人,如今是为了敬之。

    死者不复生,生者且当下。

    而县主也从没有怪过她。

    她偷偷发誓,一定会铲除武承嗣,为所有枉死者报仇。

    即使她知道,武承嗣身后站着的另有其人,一个他们谁都动不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