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顾云舒师承江湖中最神秘的高手逍遥客,那个能排进当世高手榜前五的隐世高人。

    这世上从未有人能够寻到他的踪迹,也没人知道他何时收了徒弟,而且一收便是两个,顾云舒是其中之一,另一个是她的师兄,奚承安。

    顾云舒是独女,娘亲因病去世得早,父母二人曾盟山誓海,父亲顾和韵从未再娶,府中更是连小妾都不曾有一个,只是投身于处理政事与打点家中产业,其下汝南郡八街九陌,弊绝风清,乃是大宁名副其实最繁华的地方。

    所以出师以前,奚承安是顾云舒身边最亲的人。印象里,师兄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很好,尤其是对她,无论何时看向她的眼里总是带着温柔的笑意。

    二人从前没少惹过祸,但每到受罚时,师兄一定会站出来替她挡下,虽然结果往往是二人一起承担更重的罚。那些街上她想要的玩意儿,总会在不久之后的一个早晨悄悄出现在她的窗台上。这样一个胜过兄长、对她百般爱护的人,顾云舒却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了。

    二人出师后,师父逍遥客重新归隐。第二年,奚承安随数位礼部官员前去雁门,迎接来访大宁的东突厥使团。可就在当晚,变故突生。大批山匪入侵,雁门镇变成了人间炼狱。他们似是预谋良久,第一回倾巢而出,纵然守城将士拼死抵抗,到最后仍是全部壮烈牺牲。

    收到消息后,顾云舒根本不敢相信,立刻动身随大理寺派去调查的人马赶了过去。她在那里整整守了三天三夜,整个雁门镇宛如被血洗,镇中所有人无一幸免。她确认过每一具尸体,都没有看到那张刻在记忆深处的面孔。

    无数人劝她放下,也有无数人解释过根本不可能,但顾云舒就是相信,她的师兄一定没有死,只是已经逃出去了。

    怡榕别院的石桌前,二人对面而坐,顾云舒说完便沉默。良久,荀慕之微微清了清嗓子问:“为何不直接告诉官府?”

    说实话,听完她的叙述后,荀慕之已经有些后悔答应帮她。

    此事当年他也有所耳闻,大理寺办案效率极高,听说没过多久便找出了那几窝山匪的位置,紧接着就将他们一窝端了。不过事到如今已经快十年,怎么看顾云舒的师兄也不像成功活下来的样子,此事只怕是她的执念而已。

    怡榕别院里只住了他们二人,白日里少有人往来,此时夜里更是安静无比,只有当阵阵夜风吹拂,院角的草木沙沙作响时,才偶尔划破院中沉寂。

    顾云舒的生意到最后也没有谈成,霍青桐那老狐狸咬定减税的条件不松口,她自然不可能同意。顾云舒也不急于求得那天山冰翠,便借口与她爹先商议商议的理由先溜了。

    商议是不可能商议的,除非她真的想被打断腿。

    白日谈判失败,回忆的忧伤又笼上心头,双重打击让顾云舒不免有些神情恹恹。

    她垂眸哑声道:“我告诉负责此案的寺正后,他们清点发现镇上的尸体的确不止少了一具。雁门镇被放了火,有的尸体很难辨别,他们便一致认为是火烧毁了尸体。”

    荀慕之:“这……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

    见顾云舒垂首不答,他只好继续问:“你又是如何确定你的师兄一定还活着呢?”

    “其实我并不确定。”

    荀慕之:“……”

    她不应该来玄阳府找他帮忙查案,应该去庙里找方丈发蒙解惑才对。

    顾云舒抬眼,对上他的视线:“倘若师兄真的还活着,那我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他;可若他的确早已遇害,我也要查清当年雁门镇一案的真相。”

    荀慕之微微挑眉:“哦?”

    顾云舒认真道:“那件案子不只是山匪侵略那般简单,背后一定有推手。”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每个人有不同的见解自然正常,可倘若是毫无根据的臆断,也是不可取的。”荀慕之淡淡说道,起身拍了拍袖子准备离开。大理寺都没查出来的东西,那多半便是无中生有了,他并不想在这样的事上浪费时间。

    顾云舒看着他起身,微微仰头,笑了笑:“所以究竟是事实还是胡思乱想,荀佥事你会帮我找到答案的对吧?”

    荀慕之又坐了回来。

    “当然”他伸出三根手指比划,“三千两。”

    他的手指修长匀称,肤色白皙,简直是不沾阳春水的典型。顾云舒不禁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虽然还算白,但她清楚因为自己常年握刀持剑,已经有了一层薄茧。

    直到荀慕之的手举累了,顾云舒这才反应过来,问:“不是一千两吗?”

    “不不不。”荀慕之收回手,说:“你也知道你这案子不简单,那是另外的价钱。”

    顾云舒自然知晓,不过她看向荀慕之的目光中带上了狐疑。

    ——三千两,她虽然给得起,不过也有些太过分。

    “可要考虑清楚了,平日里我事务繁忙,想要再见我一面不会这么容易。”说着,荀慕之又一次站起身,作势要离开。

    事实上他平日里根本没有什么事做,除了查案,余下时间也无处可去,大多数时候还是在房中睡觉。他之所以这样说,只不过是想激顾云舒同意。

    然而顾云舒只是静静看着他起身,并没有挽留的打算。

    荀慕之抿了抿嘴,又说:“你可知这些年有多少人来找我帮忙?有多少人出价比这还高?”

    顾云舒饶有兴趣道:“多少?”

    “少废话,你对三千两有意见?”

    顾云舒抬眼安静看着他,她其实有很多事想问他,不过最终都没有说出口,只是浅浅一笑:“没有。”

    也罢,今后有的是机会慢慢问。

    荀慕之重新坐回去,顺带着悄声松了口气。夜里寒凉袭来,他拢了拢身上的衣服,片刻后道:“你是这几日才到玄阳府的?”

    顾云舒点头。

    “来到玄阳府前,你在何处任职?”

    “落枫门。”

    与玄阳府相似,落枫门也是大理寺分舵之一。按理说两者应当工力悉敌,可落枫门凭借着离京城更近的优势,还是要压过玄阳府一头。

    荀慕之收回目光,手指轻轻地扣着石桌,片刻后抬眸:“你来淮安郡,该不只是为了求助于我吧?”

    顾云舒挑眉:“当然,因为我师兄本家就在淮安郡。”

    “那你有去看过吗?”

    说罢,荀慕之抬眼,正对上顾云舒的目光,二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想法,不由一愣。

    翌日清晨,程温韦正考虑要不要叫荀慕之起床,刚到怡榕别院门口便见荀慕之大步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