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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我醒来时,发现自己依旧躺在卫珩的卧房里,昨夜种种,仿佛只是罗浮一梦。可转头却分明地瞧见我那鱼肠短匕上货真价实地悬着一只惹人喜爱的兔耳朵,莫非后半截才是梦?

    如是想着,图珠又将我的药端来了,她先将手中托盘搁在了桌上,把上头的一层托盘端下来,递了药碗给我,然后又将下头那层端到我面前。

    我见上头放的是几件料子极好的衣裳,似乎有软烟罗、轻容纱之类的,旁边还放有珠钗绢花之类的饰物。喝完了药,我问道:“这是何人的衣裳?”

    “自然是你的。”图珠将放着衣物的托盘放在床沿,接过我的空碗。

    “我可不曾有这般好的裙衫。”

    “你不曾有,楼主送给你,不就有了?”图珠笑着看我,语气里带着满满的揶揄。

    我被她说得愣住了,图珠拍了拍我的肩膀,笑意更深地打趣道:“又是七夕夜游,又是赠衣裳首饰,还让你睡在此处,婳吾你出息啦!”

    七夕夜游?原……不是梦。

    又听见图珠说的后几句,我登时便不好意思起来,恼道:“胡说什么呢,图珠姐!”

    我不敢肖想,肖想那样一个完美无缺的人。他是高高在上的卫桓伯之子,是伯爵府的公子珩,是九州几十年才出一个的折砚楼楼主,我却只是个听从主子安排的杀人工具,随时都会死于非命,然后一抔黄土埋了去。

    图珠只是笑笑,替我换好了伤药,然后端起空药碗,轻声笑说:“我们婳吾长大咯!”便转身走出了内室。

    我忆起我及笈时,也不过刚过去一年左右,那时是图珠亲自帮我绾发戴上发簪,从小到大图珠一直如同亲姐姐般对我照顾有加,每一次受罚、受伤,几乎都是由图珠照拂着好起来的。我见过她最温和的样子,自然也见过她最无情的样子,在这样如临深渊的日子里,能得姬略图珠如此真心之人,似乎已经万分幸运,可有诗云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我真怕那片刻的温情也只是镜花水月,一触即碎。

    大抵是卫珩给的药好,我腿上的伤口正以惊人的速度愈合着,不好意思再赖在卫珩的卧房,我便自行起身,将他的床榻重新铺了,抱着我的一些东西走了出去。

    原想着卫珩大概不在楼中,可当我走到谢庭厅内,却见他正在软榻上坐着低头写些什么,许是察觉到有人来了,卫珩搁下笔,朝我看了过来。

    “不喜欢?”

    他目光投向我正拿着的那些他新送来的衣裳。

    “婳吾不敢。”我垂头低声回道。

    “是不敢不喜欢,还是,不敢穿?”

    卫珩起身走到我面前,伸手拂过那些衣裳,他的手真好看,让我想起初见那日我瑟瑟跪地,他伸手将我扶起。

    “这些衣裳,很是好看。只是婳吾穿却不太合规矩。”我暗暗收紧双手,抿了抿唇。

    “那我夏日里穿裘披氅,岂不也很不合规矩?”

    “楼主是楼主,自然……”我抬头,却猝不及防和他目光交叠,便急急又低下头,“可以从心所欲。”

    “如此说来,我便是规矩,你若不穿,才是不合规矩。”卫珩轻声笑了,又走回软榻前坐了下来。

    我想说些什么,可又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一直低着头,却闻卫珩又继续说道:“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伯爵府女眷寥寥无几,尚无人可与这些个衣裙相配,想来你穿应当合适。

    “也算是,不负这绮罗珠履。”

    卫珩说这话时正侧着身低头继续写起东西来,我看不清他眼中神色,只是谢庭夏风习习,将他肩上的狐毛吹动,也拂起我的发丝,拂乱我的心绪。

    去将自己的物件都放好理好后,我又回到谢庭随侍卫珩左右,卫珩却指了指软榻上紫檀木矮几另一侧的空位让我坐下,我知他大抵是念着我腿伤未好全。

    我与他之间隔着一张小小的矮木几,他认真地在澄心堂纸上写着些什么,我却静静地坐着什么也不做,气氛总是有些奇怪。转头看去,卫珩竟在誊写庾信曾作的《哀江南赋》:钓台移柳,非玉关之可望;华亭鹤唳,岂河桥之可……闻。卫珩收笔在“闻”字最后一横上,然后抬眼看着我问道:“可会写字?”

    我点点头答会,卫珩便将那金贵的澄心堂纸移到了我面前,把笔也递给了我。

    “那便劳烦替珩抄了这一赋,今日托图珠相赠的权当是谢礼了。”卫珩的那双好看的眼睛未语先含三分笑,他一笑起来我只觉周遭事物皆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