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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吃完饭,我帮着先生收拾好疆域图,又奉上茶水,正要告退,就听龙广海起身说:“听闻先生每日此时必得午睡,广海不敢打扰,请先生自便。”先生笑着说道:“既如此,听松就带世兄往东屋休息,一个时辰后再行授课可好?”

    龙广海笑着点头,却站在厅前不挪脚步,轻轻打开折扇扇了扇,只在嘴角旁轻轻挂上一丝熟悉的笑纹。

    我突然有种预感,接下来他要说的事儿必是和我有关。

    果然,就听他说道:“广海几次前来都是夜里,还不曾有幸见识索尼大人的府邸,今日趁着天气尚好,可否请芳儿领路,带广海四处游览一番呢?”

    我心中哀叹,为什么这个登徒子还是不肯放过我呢?

    拿眼苦苦哀求先生,却听说道:“也好,一个早晨憋闷着了,正好结伴儿散散心。”

    我又是一声长叹,先生几时也这样装傻充愣起来了?

    眼见这登徒子向前几步,冲我微微一笑,轻声说道:“那就劳烦芳儿引路了。”

    我全身一阵寒战,不自觉的通身发冷。眼看着脱身不掉,只能暗暗挪开脚步,与龙广海拉开一点距离,转身背向说道:“那就请龙兄这边走吧。”

    身后又听见龙广海的声音:“小魏子和张道长就留在这里,歇息吃茶吧。”

    此时正是歇饷儿时候,整个园子少见人影。从穷庐过来只有我和他两人一前一后行走路上,日头底下只多一双影儿拖沓行进,皆是默默无言。

    心中想想,和这个龙广海见面到现在不过一个月的光景,相见的次数竟比我和玉淇两年里的还多,为什么造化总是如此弄人,想见的天各一方,不想见的戳在眼前呢?

    玉淇,若此时是同你随影前行,那该有多少话说不尽,多少泪流不干的呢?

    正思绪纷乱间,忽听身后一声咳嗽,猛然间打碎我满心痴念,只能停住脚步转头去看,却见龙广海负手站在卵石小径旁,面上气色微微阴沉。

    无奈,转身面向着他,本想福身询问,可想了想还是站立不动,垂下头干等着看他发作。

    这招儿果然见效,龙广海像是气结,几步来在我的身前,冲着我大声说道:“叫你是领着我逛园子的的,不是叫你扮游魂引我进黄泉的,一句话不说一脸五迷三倒的,你这丫头到底寻思着什么糊涂心思呢!”

    他显然是动了气,脸上又青又白,我暗自发笑,哼,原来你也会被气到啊。

    心里笑得太大声了,不觉脸上就挂出来了。他在对面瞧了个清楚,更是气狠,伸手又是捏住我的下巴,强着我抬头直视他的眼睛,厉声说道:“大胆的丫头,被教训了还竟敢发笑!说,我究竟有什么错处,就值得你这么好笑!”

    也不知为什么,尽管这少年的脸庞此时生色俱厉,我却一点也不害怕,心底里反倒有种很轻松的感觉,竟促使着自己开口说道:“这样才对嘛,这样的才是你的本心嘛。”

    说完自己也吓了一跳,眼前的少年也愣住了,不觉放松手上的力道,定定的看了我片刻,既而又顶起我的下巴,狠狠的盯着我说:“什么本心,你这丫头又知道些什么。”

    他比我高,从下面看起来,一张脸孔活脱脱是个狰狞夜叉样儿。我虽努力克制自己,却还是忍不住去想,眼前这个龙广海,不过也才十二三岁的年纪,却得终日强迫着自己或老成持重,或放浪不羁,刻意将自己的真性情掩藏起来。说到底儿,他也不过和这府里的人一样,只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啊。

    想着这些,不觉忘了下巴疼痛,只是定定凝视着他,很想告诉他,其实在我面前不必撑得这么累,就如先生说的,无论尊卑贵贱,但求真心真性。

    话在嘴边却终不敢说出口,只能搜肠刮肚找别的话说。却见他微微定神在我脸上,眼神渐渐不似当时凶狠,仿佛是看出了什么,又仿佛什么也不愿意看出来,虽还是兀自牢牢捏着我的下巴,却在不经意之间,已为我轻轻摩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