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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嬷嬷似是轻笑了一声,踏着软鞋的脚步声紧随其后,前方略西南的方向,似乎传来魏东亭中气十足的声音:“奴才该死,方才见了那只瞎眼的盐老鼠,竟当做成是奸人打出的暗器,心中唯恐主子有事,这才贸贸然打灭了灯火,害得芳儿姑娘失足坠落,更连累主子将身做垫,护卫芳儿姑娘避过一劫,所以这一遭主子的手会擦伤,全都应该找补在奴才的头上……”

    前一段话还说的言辞恳切唯唯诺诺,越到后来竟越不成体统,几乎是有取笑的嫌疑了,我听得又羞又臊,两颊烧烫的几不曾滴下水来,那龙广海却仿佛毫不起意的,一面走,一面笑着对魏东亭说道:“你这小魏子,平日里在眼前看着是个老成持重的人物,如今赶上事儿了,才瞧出你这东西的真性情,却原来是这般聒噪好闹的秉性!如今越发连主子也取笑进来,敢情是不怕回去治你一个差事不力,结结实实痛打五十板子了!”

    于光亮下,只见魏东亭一身精干的武士打扮,一手高持着火把,一手握拳紧靠腰际,微躬着身子领受完龙广海的一席话,面上丝毫不见怯色,反而暗自吐了吐舌头,接着笑说道:“主子明示,小魏子哪怕再多十几二十个胆子,也绝计不敢有那犯上不敬的心的,只因方才奴才一时失控惊扰了主子,更连累芳儿姑娘一时忘性真情流露,每每想到此时,小魏子实在不敢再存侥幸,真真死罪死罪呀……”

    这连篇累牍的俏皮话听在心里,却丝毫也不觉着嫌恶,反而给这光线昏暗凄风苦雨的暗室之中,悄悄带动起了一片甜丝丝的尴尬,直叫人又是认真想恼,又是憋不住想笑,一时却又好气好笑,有千百般的情绪交杂其中,仿佛是个擦的铮亮的药糖罐子似的,红果味儿、海棠味儿、酸梅味儿、咸水味儿一应俱全五光十色的,搅得一时间我这颗小小的心房里,竟是酸甜苦辣,痛痒酥麻,勾咬捶抓,应有尽有。

    此时蜷身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随着他的步伐微微起伏,慢慢的我也放松了下来,仿佛自己是一叶浮在水面上的小舟,只轻轻的,悠悠的,不自觉的放开了手脚,随着他的起伏摇曳荡漾,听风声在耳旁呼呼作响,吹动鬓角发丝,吹开了面上薄纱,惹得面颊两侧,一阵阵的飞痒难耐。

    痒!心头陡然一颤,坏了,一个不留神,我的面纱竟滑落去了!那么,我的面容,必也是被他看分明了吗!

    想到这里,周身惊得一颤,继而便控制不住的缩回了手臂,发力就要去掩自己的面庞,虽然心底里残留的那份儿安逸还在阻止着我,然而却另一份儿恐慌却在拼命催促着:千万莫叫他看清你的那被天花摧残后,不堪目睹的模样!

    这可怎么是好,这可怎么是好!

    挣了几挣,习惯终究还是占了上风,恐慌烧干了前一刻的全部甜蜜,脑海中兀自只剩一片空白,什么也难以再想,只能拿手死死握住了自己的脸庞,感觉滚烫的泪水落在手心里头,激发起一片烧灼的痛苦。

    你,若认清了我这模样,可还会如此温柔爱惜的,紧紧怀抱起我?

    我虽不是持色自傲的轻薄人,却也视容貌甚重,更何况世间男子所看重的,多为女子的外貌表象,只一眼便心生爱慕魂飞天外的有,只一眼便心生厌恶掩鼻背向的同样数不胜数,汉家女子四德,更是将“容”放在“德”后,可见一个女子的容貌,之于男子,乃至整个名教体系而言,该是何等的重要!

    那么,你,又该如何对我呢……

    也不知满心的伤痛无声的流淌了多久,我才发觉他已停下了步子,依旧轻轻地将我环抱着,将身坐在了一方大石上头,我仿佛是只膝头上的猫儿似的,僵着脊背,除了把脸藏在手掌里,竟是什么也不能想,什么也不能做。

    耳旁有风声微微流动,一口温暖的气息吹动我耳畔的绒毛一阵发痒:“芳儿,把头抬起来,看看我……”

    不要,你会嫌弃我的……

    “芳儿,听话,好不好,让我瞧瞧你,只一眼,一眼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