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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要求就好,代表还有转圜的余地。

    谢老爷做了个请讲的手势,“园主但说无妨。”

    霍川薄唇轻启,“这要求并不难,只需你们同宋家退亲便是。”

    他说的轻巧,甫一说完这话便见二老怔在原处,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不着边际的要求。是以谢老爷听罢面露为难之色,“这,恐怕……”

    霍川并不着急,他啖了口茶不咸不淡道:“如若不然,谢家郎君恐怕也逃脱不了干系……届时锒铛入狱的,可不只是一个伙计那般简单。”

    谢家二老面面相觑,各自神色复杂。

    一方面不愿意谢昌为此悔了前途,更牵连自家生意;另一方向又舍不得宋瑜这个未过门的媳妇儿,若是由他家提出退亲,宋家必定恼恨非常,两家多年关系一朝破裂,吃亏的还是谢家。

    霍川不急于一时,放下茶杯有意无意提点:“谢家与宋家多年交情,此事若不及时解决,恐怕还会牵连宋家。谢老爷是个明事理的人,应当不用我说才是。”

    他说的不错,但霍川何时同宋家关系这样好了?他们两家退亲了,对他有何好处?

    最终还是谢老爷出言委婉:“请容我与内子回去思量一番。”

    说罢与谢主母对视一眼,相携离去。

    早知他们不会轻易答应,霍川颔首,起身命人送客。

    *

    宋瑜这几日心思都在父亲身上,城内流言四起时,为了避嫌她不得不留在家中,哪儿都不能去。目下好不容易平定下来,她便忍不住前往别院探看阿耶,如她所言,一同陪伴的还有宋琛。

    宋邺近来气色见好,想必调养得不错,宋瑜到的时候他正倚靠在引枕上喝药。

    宋瑜心里装事,勉强露出笑意,“阿耶还好吗?可有不适?”

    陇州的传言似乎没进到宋邺耳朵里,他笑着拍了拍宋瑜的手,又朝身后宋琛睇去一眼,“大好了,难为你二人时常记得来看我。”顿了顿似乎想到何事,又往门口看去,“怎的不见你大兄?”

    自打他搬到别院来,便鲜少见到宋珏探望,上回他病重晕厥,宋珏都没能过来一次。到底是他大儿子,素来行事稳重孝顺,从未有如此反常的时候,宋邺免不了起疑。

    这几日宋瑜对大兄的行踪掌握不定,不知他在忙些什么,整日见不得人影。不想让耶耶担心,她才临时编了个谎言:“大兄近来去外行商了,短期内没法回来。耶耶不必担心,他在外头不会出事的。”

    闻言宋邺这才放心下来,与两人又说了几句话便精神不济。宋瑜担心累坏了他,不敢过多逗留,拉着宋琛从屋里离开。

    他们一并行在廊庑下,宋琛难得心事重重的模样,罕见地没有耍贫嘴。

    加上宋瑜也怏怏不乐,两人一路沉默,廊下有人朝他们走来,近了才看清正是陈管事。他朝宋瑜微微抱拳,“园主请女郎前往堂屋一趟。”

    不待宋瑜回答,宋琛已经侧身挡在她跟前,横眉冷目:“去做什么,他还嫌将我阿姐害得不够吗?”

    管事天生一副笑模样,面对他的刁难也不生气,“只是说两句话罢了,不会为难女郎。”

    宋琛双手环抱替阿姐回答,“不去。”

    他是个极其护短的人,亲眼目睹了两回宋瑜被霍川欺负,从此便对那人一点好感也无。阿耶在他府上治病实乃逼不得已,如若不然他定不会让宋瑜踏入这里一步。城里的流言蜚语他都听了,有人在他跟前说宋瑜闲话,被他二话不说揍了回去,从此再没人敢道一句是非。

    宋琛态度坚定,竖在宋瑜跟前端是不肯退让半步,让陈管事很为难。

    到底他帮过自己,宋瑜想着是要道一声谢,便扯了扯前头阿弟衣缘,同他打商量,“不如你同我一起?”

    宋琛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她,“你脑壳坏了,那人有什么好见的?”

    宋瑜没办法,只有贴着他耳畔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并说此事多亏霍川帮忙,她才能全身而退。听罢宋琛颜色果然缓和了些,只不过态度仍然坚决:“若是他再对你动手动脚,我可不会再客气。”

    话虽是对这宋瑜说的,但眼睛一直盯着陈管事,陈管事讪讪,为他们引路前往。

    *

    霍川才治罢眼睛,眼前覆了一层白纱布,就在偏厅候着他们。

    白瓷灯下他的五官略显柔和了些,大抵是纱布掩盖了凌厉的眉眼,看起来竟不如平常那样咄咄逼人。他懒怠地半躺在弥勒榻上,侧脸精致无暇,面前摆着各种各样的香料,他正逐个试味。

    听闻脚步声便停下动作,向来人方向侧了侧头,不甚满意地蹙眉:“我只请了宋瑜一人。”

    宋琛早看他不顺眼,模样嚣张地杵在跟前,仰头睥睨着他,“若是你又欺负我阿姐怎么办,我岂会让你如意?”说罢反应过来对方根本看不见,遂撒气般往一旁绣墩狠狠坐下,“你们谈,不必在意我。”

    说的轻巧,他这么个大活人就在旁边,谁能忽略?

    宋瑜站在离他两步开外,一句话在喉咙里千回百转,“家父连日叨扰贵府,心中过意不去。另外上回的事多谢园主相助,只希望您不要将此事告知阿耶,以免他忧思过度,身体承受不住。”

    霍川将面前香料一推,仆从为几人各倒了一杯茶,他模棱两可道:“三妹若真过意不去,不如替我做一件事。”

    宋瑜那番话实属客气,没想到他自然而然地就当真了,登时愕住,“何事?”

    霍川并不多言,“日后你便知道了。”

    如此便是已然定下,宋瑜连反驳的机会也无,硬生生落进了他设的圈套,抿唇不大痛快。

    谁知道他叫宋瑜来就是为了这事,让人想借题发挥也没机会。霍川眼睛才上过药,目下很有些困倦,招呼陈管事送客。

    宋瑜知道从屋里出来都有些惘惘,总觉得有不大好的预感,她是不是答应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回头看一眼身后,神色复杂地同宋琛一道离去。

    *

    宋府门口停着另外两辆车辇,才回到府上宋瑜便直觉不大对劲,府中上下安静得厉害。

    她原本打算回重山院,但见正堂似乎不大平静,便与宋琛相携前往。尚未走近便听龚夫人隐忍怒意的声音:“谢家可是想明白了?”

    不知里面人说了什么,她才迈入门槛便见龚夫人恨恨一颔首,“好、好,真个教我刮目相看!从此以往两家便再无来往,来人,送客!”

    正堂里坐着的正是谢家主母,她见过几回,弯唇正欲对人报以笑意,便被龚夫人冷声喝住:“三妹,过来!”

    宋瑜不明所以地走到跟前,只见谢主母目露惭愧地看向她,被一旁丫鬟请出门外。

    与她一块来的还有十几抬赔礼,龚夫人看见便来气,全命人送了回去。坐在八仙椅上久久不能言语,扶着胸口震怒不止,宋瑜在一旁看得焦急,一壁为她顺气一壁追问:“究竟发生了何事,阿母你倒是说一声!”

    龚夫人紧握着她的手,不由分手地将她揽到怀中,连日来的打击终究再也扛不住,埋在她颈窝恸哭出声:“我苦命的三妹……”

    宋瑜吓坏了,手忙脚乱地安抚龚夫人,“阿母你别哭,究竟出了何事你倒是说呀……”

    她一哭宋瑜不多时也红了眼眶,两人登时抱做一团。宋瑜两眼泪汪汪地觑着宋琛,把他看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耐心全无抓着一个丫鬟便问:“方才谢家的人来做什么?”

    那丫鬟被他凶神恶煞的模样吓住,战战兢兢地口述:“是、是来退亲的……”

    宋瑜一颗泪珠挂在睫毛上将落未落,似乎没能听明白这句话,偏头泪眼朦胧,傻乎乎地问:“是跟我退亲吗?”

    丫鬟艰难地颔首,“是谢家亲口提出来的……”

    话未说完便被宋琛厉声打断,“胡言乱语,谢昌怎么可能舍得退亲!”

    丫鬟委屈地垂下头,不情不愿地接了句“是真的”。

    *

    龚夫人心情渐次平定,拿绢帕拭了拭眼角泪水,将方才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谢家当真是来退亲的,并且态度端是坚决,宁愿担上不仁不义的骂名也执意如此。龚夫人问了缘由,她也只说两家不合适,连个正经由头都没给出,难怪龚夫人如此气愤。

    宋瑜听后不知作何感想,她怔怔地盯着一处出神,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却并不多难过。

    龚夫人心疼她,让她回房休息,“我三妹这样好,日后求亲的人多的是,何必在乎他一家。”

    宋瑜颔首,听话地回了重山院,一路上宋琛都跟着她:“我不信姐夫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