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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边很清晰得传来一个人的声音,那么熟悉,那么亲近,那么遥远,确又似乎在耳边呢呢:“清清,清清,清清……”木旭的声音,似乎就在网的那一边,我浮了上去,声音更加清晰,他说:“清清,清清……”

    我恍惚回到我的高中时代,那时他总爱对我笑,他唤我“清清,清清……”我沉醉其中,向他浮去,而那张网阻挡了我,我奋力得钻,但是钻不过去。

    忽然耳边虚幻的声音被一个很含糊的声音打断。“小心!”捆住我的网子晃动了一下,就那一下,一股强大的吸力将我带出网,在我失去知觉之前,我突然意识到,他们没能圈固住我的意识体,我就要这么泯灭了。

    木旭,果然如你所说,到死,你也不会再回来……

    我没有想到我还可以再次有意识,当我有知觉只觉得四肢五脏说不出的难受,不是疼不是痒,感觉像血液在倒流,骨头在腐烂,五脏在沦陷。巨大的痛苦让我听不见任何东西。我勉强睁开眼,看见一个诡异的画面,我似乎在一个高处,我脚下是无数穿着暗红色服饰的人群,他们都出现目瞪口呆的表情,有风吹过,底下红衣翻滚,像一片血海。一想到血,身体中的痛苦又覆了上来,我再无力支撑,闭上了眼睛,倒了下去,偏偏,意识却无比清醒得承受着这股痛苦。

    我在这种痛苦的折磨下不知过了多久,有时好一点时,我可以隐隐听到人声,有一些零星的对话,每次都会有一个同样的声音,声音清越飘渺,像西班牙大钢琴的G调,但是有不乏其中隐隐的威严,不是让人胆寒的威严,而是使人心悦诚服的赞同。其他的声音则五花八门,有壮汉的,有少女的,有老人的,有少年的。

    “怎么还是这样!吃那么多天才地宝,灵丹妙药都没用吗。”

    “老夫无能……圣女身体本无什么大碍……”

    “没什么大碍还能不醒吗!”

    …………

    “水护法那边弹劾得厉害,天师您就让他看看圣女吧,好歹堵了他的口。”

    “让他看到这个半死不活的圣女他更要说我意图不轨,想要挟圣女。”

    …………

    “圣女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这些当奴才的还不是通通陪葬,连伺候个不会动的都不会吗!”

    …………

    “不醒?再等半个月,再不醒就请四个护法来。”

    “是。”

    …………

    我的脑子很乱,根本来不及琢磨就又开始抵抗那一波又一波的痛苦。

    到后来,我清醒的时间逐渐加长,那种翻江倒海的难受也开始不那么厉害。似乎过一会儿就会有人给我喂流动的食物,有人为我擦拭身体,收拾床铺。而周围的人说话我也都可以清楚得听下来,林林总总的。最后我归结出来,我似乎就是他们口中的什么圣女,而那个清越的声音就是天师。除了天师来的时候会有声音,其他的时候来伺候我的人都不说话。似乎在我昏迷的时候有很多流言,有说圣女被天师囚禁的,有说圣女已经死了的,最多的还是,圣女是假的,所以才有诡异的天兆。其中四大护法异议最多,陪同天师来的人听起来已经开始透出焦急,只有天师还是那么镇定沉稳,每日来过问我什么时候醒。

    我开始糊涂了,圣女?天师?我应该已经泯灭了啊,这又怎么了。

    我神智清醒的时候就在琢磨这个事,这是做梦吗?怎么声音又如此真实?突然有这么个想法:翰君他们没有守住我的意识体,但是我的意识体却没有泯灭,现在在这个圣女的身上。而这个圣女,天师,老天,真希望我猜错了,在另一个“界”!

    突然,我意识到这件事,另一个“界”!

    我以前伤过,哭过,失望过,可是我从没有放弃一样东西,木旭……我还记得又是个夕阳的下午,我只是路过木旭租房的楼下,只是习惯性的绕道过来看看,却看见让我怀疑我眼睛的一幕。我看见木旭牵着令一个女孩的手走下楼来,女孩温柔可人,穿着粉色的泡泡袖,笑容在看到我时就僵住了,只剩刚才幸福温柔的表情还停在那长脸上。那时的夕阳格外刺眼,刺得我几乎要瞎了。木旭什么也不说。我知道,他在等我接受事实。我盯着他,用我所有的爱,所有的恨盯着他,这是那个陪我看雨天的人吗?这是那个在医院走廊上说爱我的人吗?这是那个在甜点屋和我吃同一分冰淇淋的人吗?这是那个用手给我遮夕阳的人吗?为什么他口中会吐出这样的字“我爱的是她。一直都是……”我转身就跑了开去,我不要听,我不要听,我什么都听到了……可是就算我没听到,就算我没看到,它还是发生了,他和她的爱情像破土的豆芽,毅然推翻了压在上面的我和木旭的过往。

    我怨过,疯过,痛过,可我从没如此绝望过,木旭……我相信了他,爱上了他,甚至到最后还祝福了他,但是,我始终还是那个贪婪的我,我一直坚信我们活在同一片天空下,我这口吸进去的空气也许就是他前一口呼出来的。走在家乡的路上也许过了那个转角就可以看见他清雅的笑容……是啊,我可以等,可以等下去,等到有一天玩累的孩子回家……

    可是,可是……突然想起一首诗《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原来,我连等待的机会都没有,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是在没有希望的时间中的分分秒秒……

    不要是,我猜错了,我猜错了!

    我想是要印证什么,就在这个时候,猛得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暗红色的纱,层层叠叠,我用手撑这坐起来,身子重的很,手脚无力。我看见这个我不知躺了多久的房间,中间一张红木的圆桌,周围很简单,一些普通的箱柜,但是,古色古香,很像《大明宫词》里的摆设。

    不!我撑着想走向门,才下地腿就一软,“咚”得一声跌在地上。

    我跌跌撞撞得走到门口,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的门上有一股木质特有的味道。我刚要推门,门就开了,一个十五六的女孩看到我,惊了两秒,就大声说:“来人啊!圣女醒了。”

    我绝对比她更惊,她穿着月白色的上衣,细腰用米白色的绸缎勾勒出少女的线条,下身一摆酒红色的裳。绾着电视上才出现的丫鬟髻。

    “不——!”我一把推开她要来扶我的手,奔出门去,现在是夜晚,雨夜。

    我直接冲过走廊,脚下一软,又跌在庭院中,我知道的,我知道的,那个镂花的门梁,那个蜿蜒的长廊,那一声圣女,这个雨幕下的庭院,原来不是梦啊!

    那个丫头也跑了过来,我一把推开她,其实我现在哪里推的动她,只是她随我的动作退了一步。“不要过来!谁都不许过来!”我大吼。

    雨还在下,我身上似乎是很宽大的长长的衣服,被雨淋湿粘在身上,发丝也贴在脸上。我看见我的手,现在的我的手,白白的,瘦得骨节分明,深深插入面前的土壤。雨水不停得鞭打在我身上,我的那一界是否也在下着雨……

    过了一会,我感觉大雨似乎把我的心也浇平静了。然后只剩下深深的痛,像手指插如土壤一样,也插入了我的心。

    突然,雨不再砸向我。我抬头,发丝错乱在脸上,睫毛上的雨水也流回眼睛,我模糊看见一把柚黄色的油纸伞遮住我头顶的雨,而撑伞的那袭白衣则完全暴露在雨中,我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容,心里却将另一个喜欢穿白衬衫的人的面容对号入座,我伸手拉住他占上泥渍的衣摆,“木旭……”大雨吞噬了我喃喃的声音,下一秒终,我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夕阳透过窗棂撒进来,我试图坐起来却一点也使不上劲,脑袋昏昏沉沉的,我把手背往额头上一搭,发烧了。难怪……

    似乎是听到我的动静,屏风后进来个月白上衣的丫头,“主子你醒了。”

    我闭上眼睛,轻轻得问:“我在哪儿?我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