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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摇摇头,转身,一抬眼,却见一袭芷白衣衫,不着点乌,静立树后,不知多久。

    易扬垂着眼,规规矩矩给我行礼:“圣女。”声音清越悠扬,不带一点色彩。

    我暗自有点惴惴,面上还是不显山露水:“天师找我?”

    易扬直起身子来,依然垂着眼:“竣邺山庄邺庄主明日午后邀圣女一同游园。”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有劳天师传话了。”停了停,我又说:“这个中又有个什么说道呢?居然天师你来亲自传话。”

    看不清易扬的神色,只有清越的声音缓缓飘来:“圣女只要应邀前去即可。”

    我盯着他,他却丝毫不为所动,我冷笑一声,恭身还礼:“如此那就劳烦天师了。”说罢提步走开。

    接风宴后易扬几乎都不来过,仿佛有意识躲着我一般,不是十分要紧的事都是让天测殿的侍者来传话。易扬这次又是在打什么算盘?我相信他是有话要说的,但是又没说出来。

    奇葩园。

    我伴着邺永华在园内徘徊赏景,后面只跟了几个丫头小厮,易扬说是有事,简短地露了个面后就走了,邺飞白和千湄以及其他竣邺山庄一行人也没有出现,跟在邺永华身侧的只有个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老者,正是竣邺山庄的总管家邺汶。

    一番客套说辞自然是少不了,我不是很反感这些表面虚浮的东西,但也绝对不会喜欢,只是好耐心地陪着邺永华磨着。

    早夏的奇葩园早已是花红柳绿,草长莺飞。

    沿着水榭花台徐步慢行,看杨柳弄姿,百花骚首,水波微漾,彩蝶翩飞,听静水流殇,清风低吟,黄雀赛歌,夏虫梵唱,午后的奇葩园好一派醉人风光。

    邺永华很是识景,我也是个晓更的人,两个人很有默契地不谈天下,只说些花鸟鱼虫。邺永华很是有才,舞词弄诗不再话下,一棵小花小草也能说得妙趣横生起来。我本是理科学院学理的学生,多年不碰诗词歌赋,但是总是有点高中初中的旧底子在,说不上能口若悬河但是关键地方总能糊弄个一两句出来,卡得不紧不松,恰到好处,所以两个人的交谈也算投机,至少看上去其乐融融。

    邺永华随口说:“漫步在这奇葩园倒是有种与世相隔的感觉,世俗过而不沾身,心下澄明,灵台清澈,劝人留恋啊。”

    我接口道:“偷得浮生半日闲又何尝不是一中享受。能抛开世俗,物我两忘不也是种解脱。”

    “是啊,”他感慨道:“奈何现实总是沉重烦琐,偶尔避上一避,躲上一躲,也算是善待了自己。”

    这句话正好说中我心里所想,不由得真心感叹了一句:“庄主好生得人心,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造化弄人,世俗不由人心啊。”

    邺永华忽地看着我:“天主教的圣女也过地如此不开心吗?”

    我心下一惊,知道自己适才又是失言了,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地回了他一枪:“竣邺山庄的庄主不也是有人生惆怅的感慨吗?”

    邺永华看着我,眼神里突然充满慈祥和悲悯:“圣女你如此聪敏,自然知道,地位越高责任也是越大……也算是难为你了。”

    我心下疑窦丛生,面上依然如故:“邺庄主也是一庄之主,日理万机,肩所抗与我相较那是只多不少,这么些年是否也是辛苦了邺庄主?”

    邺永华微微一塄,随即马上笑地舒展:“那倒也不算,我已经接近我心所往:人生得一知己足以!”

    我也微微笑着,内在心思转得飞快,邺永华啊邺永华,分明是一代宗师,到底要栽在易扬手上。

    晃了半日,邺永华和我在一出水榭凉亭里小憩。

    “这奇葩园果然是不愧奇葩二字啊,三步成景,五步入画。天山居然是如此秀丽飘逸。”邺永华抿了口丫头端上的茶,赞叹道。

    我微微笑着:“邺庄主真是过奖了,天下谁人不知竣邺山庄是天下第一庄,里面的园林景致不知要比这小小奇葩园好了多少倍,这点小花小草还是让邺庄主见笑了。”

    邺永华畅然一笑:“圣女哪里话,只是个居身之所,天下人谬赞了而已。”

    “想必其中定是如仙境界,只是朱颜没那个福气,得以亲眼一见。”我礼节性地接着说下去。

    邺永华眼中仿佛有什么一闪而过,“圣女要是能来敝庄那还不容易,邺某自当扫榻相迎,天主教圣女能来那将是多大的荣耀啊。”

    我心中一动,“邺庄主真是折杀我了。”

    邺永华眼中精光大盛,毫不掩饰地盯着我说:“圣女若是真心喜欢敝庄的宅子,就算是在那长住,我邺某也是欢迎之至,就怕圣女受不了那里寒舍简陋。”

    我心下大骇,这话分明是话里藏话,暗指我要取他山庄?

    表面上,我依然笑如春风:“邺庄主真是豪爽好客,小女子好生佩服,他日有缘定当亲往拜会庄主。”

    邺永华忽地收气神色,又是一派豁达大气的样子:“圣女太是客气了,你我两家同气连枝,哪还分什么彼此。”

    午后的奇葩园全然是夏日特有的庸懒的模样,只是底下暗潮汹涌,反衬此刻的安详宁静成了一种诡异的静谧。在一派亲热友好的现象下埋藏的到底是怎样微妙的尔虞我诈?我身为这个旋涡的正中心,看不清楚,也不分明白。

    游园又不紧不慢地进行,下午就这么忽悠而过,晚饭时分,邺永华很是自然地邀我去天耀殿同用晚膳,我也很是理所当然地应了下来。

    一进饭堂我就后悔起来,天耀殿是分给竣邺山庄一行人安住的地方,那么在这个主堂怎么会只有我和邺永华两个人?千湄,邺飞白和小铛,以及其他一干竣邺山庄的排头人物分明也在那里。看到我和庄主一同进来,所有人分明都有些吃惊,只有邺飞白的脸色更加阴沉。

    来都已经来了,自然没有现在回去的一说,我只有硬着头皮入了座。

    饭局的开头异常沉闷,我心里是万分的别扭,看邺飞白也是越发阴沉的脸,小铛坐立不安的样子,千湄阴晴变换的神色。

    邺永华也查出了苗头,主动挑起话头:“圣女你不用拘束,我这些门下子弟平时也都是些活跃好动的造儿,今儿大抵是因为得以与圣女同桌故而有些拘谨,圣女无须在意。”

    我勉强一笑:“庄主哪里话,我只是有些累了,没什么胃口而已。”

    邺永华皱了皱眉头:“可是饭菜不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