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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猛然一震,我缓缓睁开眼。

    微微潮湿而有朽坏痕迹的房顶,农家棉絮特有的味道,温暖的厚棉被,略微硬实的床铺……

    目光一扫。

    没有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两条腿,一个身子,两只手,一个头,我还是我,一个人,没有孩子,没有灵动,却有太多早已改变……

    我微微呼出一口气,只是梦而已,不管多真实,不管多鲜明,只是梦而已,没错,只是个梦而已……

    目光一转,床边趴着一个人。

    夜色重,晚霜寒,一个人俯在床边深深浅浅的呼吸着。一件粗布的衣裳披在肩上,埋首于自己的臂弯之间。短发依然凌乱,却有些长了。

    冷月濯濯,一室星晨的光芒,小铛趴在我手边,静静融化在靡荼璀璨的夜色中……

    破旧的窗棂外夜风偶尔漏进一丝来,冷吗?到底什么是冷,什么是暖呢?我从不知道,在寒风或烈日下等待的滋味,我也从没感受过站在一个人身后不断凝望的心情。我小心翼翼把自己包成一个茧,就在一寸方圆的地方,然后假装我什么也没听到,我什么也看到。然后,一些人从我生命里出现又消失。是当初夕阳下那个清雅的微笑太过刺眼,还是亿万年时间的缝隙太过孤独……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何时自己成了这副朽坏的模样,伤痕累累,我亦无从知晓多少人在背后为我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

    我只是退开,退开,再退开,一次又一次伤害我爱与爱我的人,然后他们受伤,流血,离去……

    却有人,为了不知道是什么的理由,在一旁凝望,凝望,凝望……

    也许他早就绝望了,他早就厌倦了,很早以前就在心里放弃了,认输了,却为什么,还在等待。也许,早已不是为了最初的初衷而等待,而只是为了等待而等待,习惯了,一个人,默默的等待。

    银色的月光流淌一地,蜿蜒在这个简陋的民居里,我突然想起我的家,不管多疲劳,多千创百孔,残破不堪,家里总有那么一个人,亮着黑夜里的一点灯,冉冉在黑夜的寒冷里,等我归来。

    时间模糊,他的黑色短发,他的笑容明朗,他的清澈眼眸,他曾道:“等你的心空了,我就填进去……”

    我好象曾经答应谁,在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

    该回家了。

    不想了,不求了,不争了,不要圣女或是夫人的身份,也不要什么回到过去的承诺,不用去原来的界,也无须离开现在的界,离铛,我累了,带我回家吧……

    我颤颤巍巍挪了挪手,慢慢拉住他冰冷的手。

    小铛像被电击一下,猛地抬起头来。

    “你……你……”小铛瞪大了眼睛,眼里全是红色的血丝,不可思义的喃喃道。

    我浅浅微微笑,“小铛,我渴了……”

    小铛慢慢伸过手,轻轻抚上我的面颊,“你……你醒了……”他仿佛呓语一般,完全是不相信的语调。

    他的手指冰凉,他的眼睛迷离,离铛啊离铛……

    ……

    我靠着床柱坐着,笑着看小铛一边恍然想起得跑出去,一边大喊着:“老爷子,老爷子~”

    手里的茶杯里的水慢慢静了下来,我浅笑,举杯要喝,忽而愣住了。

    眉心之间,长出一道两指长的细细的裂缝,血色。

    心里一空。

    “啪”一声,水杯落地,溅湿了棉被

    只觉得混身僵硬。

    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马上要破茧而出。

    我极慢极慢地抬起手,轻轻碰触眉间这一道血红。

    指间碰触的一瞬,我分明听见了,我听见了……

    另一个灵魂在辗转,在翻滚,在嘶吼,她说:「下来吧,放弃吧……」

    灵动的声音逐渐变大,充斥天地,声声蛊惑,她说:「下来吧,放弃吧……」

    “不要——————”我尖叫,尖锐的声音划破夜空。

    似乎有推门进人的声音,我却再无法分辨事实和思维,我只听见灵动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回响在我脑海,她在催促我:「下来吧,放弃吧……」

    “不要————你走开————你走开————”我死死抱住脑袋。

    「求求你,放弃吧,我要去找易扬,我要去找易扬,放弃吧,求你……」

    “离开我——你走开——”

    「求你,放弃吧……」

    “不要——你走——”

    我疯了一搬,开始用力去撕去挖眉间的那道血痕,旁边的人在说什么,我什么都没听见。

    “你走开——离开我——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有血从额头流出来,我拼命在挖这道裂缝。

    “住手!你在干什么!”来人箭步上前,按着我的双手,暴戾之气自然而生。

    「别这样,清清,放弃吧,你就不能成全我吗……」

    “你就不能放过我吗——”我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