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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阙的皇城在天幕之下似一只蜷缩的巨鸟,拢起的羽翼化成延伸向东西两方的宫宇,星零点缀着哨塔城楼,以及高高的华阙。

    这座宫城原先对永清而言,意味着囚笼,她几度避之不及。

    而如今自己亲自走进其中,不似先前那般草木皆兵,回头看来,也不过尔尔。

    刘骑被扳倒,周羽暗中与她颇有往来,鲁源和宋齐即便有另起炉灶的心思,此时也不成气候,即便有一个梁符坐镇西京,他至多也是在前朝庙堂兴风作浪,即便想把冲击传达到她这里,也得多废几番周章。

    她深深地感觉到,什么叫做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来往巡夜的宫人,皆得对毕恭毕敬地行礼,有了几分回到朝京的感觉,不似先前被软禁宫中。

    有一个格外殷勤的小宫娥还探头探脑地抬起头来,冬日的星辰落到她眼中,隐隐有着一些期盼:“永清公主,这么晚了,您这是要去哪里呀?”

    这种话实在不该她问,若是换了一个心狠一些的贵人,恐怕会被多心是有打探之意。

    但永清直觉地觉得,她并没有这么个意思。

    她眼角分明雀跃着精明算计,但那股过于明显的热忱,反而显得额外的天真。

    永清起初还有些不快,但她这一眼叫人看得到底的心思,反叫人感觉有些想笑,她不由莞尔:“你想给本宫引路?”

    “奴婢自幼生长在燕阙宫中,”小宫娥小心翼翼地觑着永清的神色,发现她似乎并无不快,便欢欣答道,“公主来燕阙皇宫的时日不多……如果……如果用得着奴婢的话,奴婢哪里都可以领着公主去!”

    永清眨了眨眼:“真的么?这么说来,这皇宫里,你也算个小百晓生了。”

    “公主抬举奴婢了。”小宫娥眸中越发兴奋,“不过不是奴婢瞎吹,只要公主能说得出名字的地方,奴婢都晓得!”

    “这样啊……北寺狱,去过么?”永清笑了笑。

    小宫娥顿时吓得踉跄倒退两步:“什……什么!”

    北寺狱,那可是西京宫人人人闻之胆寒的地方,一旦稍微走得近一些,所有人都是快步离开,仿佛被那守门的宦寺多瞟到两眼都要减寿几个月。

    “啊,原来你也不晓得呢。”永清故作遗憾地挑了挑眉,拢起滑至臂弯的丹朱色寿篆纹丝绒锦披帛,“——本宫还以为……身边正缺一个通晓西京细枝末节的宫人。”

    “奴婢晓得!”小宫娥煞白着一张脸,却定定地咬出了这句话,她声音有些颤抖,“只要公主想去,奴婢北寺狱的路也是认得的!”

    她这样的勇敢无畏,叫永清觉得自己真是没事找事。

    何必去逗弄一个一心只想改变命运的小姑娘?即便很多人不齿这种递投名状的行径。

    “和你开玩笑的。”夜风勾起永清鬓边发丝,几缕游丝般的鬓发称得她有些渐渐脱稚气的清妩。

    “啊……?”小宫娥已经做出莫大的决心,带着这位公主去令人胆寒的禁地了。

    十一月的大燕自然没有一个地方可以生长昙花,永清今夜出来,只想去找一个人。

    “带我去找王美人吧。”

    小宫娥愣了一霎,如梦初醒地点头,生怕永清又朝令夕改:“遵命!”

    她答得飞快,声线微微上扬,仿佛松了一口气。

    一路上,永清并没有随身侍从跟着,孤身一人,又不曾刁难她,这年纪颇小的宫娥试探着拿一些寻常的宫中趣事来逗永清开怀,发现永清并没有恼怒,不似传闻中雷厉风行,傲慢刻薄,反而时不时轻轻点头,只是不甚言语。

    她渐渐也放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和永清讲起一些人人心照不宣的宫闱秘辛。

    “……朝京那边跟过来的老宫人都说,原先在朝京,大家只知道赵昭仪是歌伎出身,身份低贱,来了燕阙,才晓得原来赵昭仪幼年时家中也是蜀中豪族,后来温熹年间因着趁着蝗灾囤积居奇被抄家籍没了,一门都没入了奴籍。”她后来说得眉飞色舞,也开始嚼起了赵昭仪的舌根。

    永清感觉有些意外,赵昭仪虽说宠爱已不如往前,至少余威还在的,有那么一点“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的意思,又怀着皇嗣,按理说宫中人应当对她仍是十分忌讳。

    到底是这丫头嘴上没个把门的,还是赵昭仪已经这般田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