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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清死里逃生,整个人仍是迷迷糊糊,如梦犹未醒,旁人嘘寒问暖,她也只知回应一些断续的词句,偏偏每回蘧皇后有意逐走许长歌的时候,她都晓得替许长歌辩解一句“不要怪他”。

    蘧皇后看着虚弱无力,懵懵懂懂的女儿,又心疼又生气又好笑,也只得给许长歌留了三分颜面。

    但这三分颜面并不容他长留此处,只是让他识趣地远远坐在离永清床榻两丈之外,隔着散下垂帐的雕花月门下。端茶递水的宫娥、挎着药箱行色匆匆的太医来来往往,井然有序,游刃有余,即便有心同永清说话,这么多人面前,他却也不好说什么。

    即便好几次想开口问太医,永清如今伤势如何,方才呕的那口血要不要紧,可能自主吃药了,这些皆有机敏的太医一一主动答来。

    失落之余,心中石头也落了地。

    虽然长沙王那一箭贯胸而过,却未伤及脏器要害。只是先前在燕阙皇帝又不肯派遣太医给她诊治,耽搁了许久,一路颠簸,伤口恶化严重了起来,又连日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好在回到朝京,举整个太医署之力,将她当成已死之人来强行医治,如今终于有了奇效。

    她的伤口虽未痊愈,仍需仔细调养,但整个人已经清醒了过来,将胸间淤塞的一口血也吐了出来,已经基本上转危为安了。

    永清任由着两三个眼熟的青衣宫娥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扶起来,饮下太医丞端来的汤药。

    汤匙触着琉璃盏壁声音琅琅。

    蘧皇后冷眼看着那茜色幛幔后映出的身影,端然挺拔,如青松湛湛,如玉竹潇潇。

    “阿娘……”

    身侧又传来一声软糯呢喃。

    蘧皇后终于收回戒备的目光,轻轻为已经被安躺下的永清捋整鬓角碎发:“好好睡一觉吧,没事的。睡一觉起来,什么都好了。”

    一直不愿入睡,生怕她把许长歌生吞活剥的一双明眸终于抵挡不住虚弱身体所予的困倦,两面小扇般的纤长睫毛扑闪挣扎了几下,终于垂合下去。

    蘧皇后从容起身,走至雕花障步之后,来到许长歌面前。

    他眼前倏然有波光粼粼的裙摆游曳而过,仿佛是一尾斑斓光滑的金鳞龙鱼毫不留情地向他打来蝴蝶状的尾鳍。其实是秋香色隐花锦,并不曾织金绣银,只是用更浅亮的丝纬线提花作龙凤飞舞之状。

    只是一霎,他看不大清,那腾翥的到底是什么动物。

    似鱼,似凤,又似龙。

    “你该走了。”清冷的声音向他如浪般打来,似被一条冰冷的鱼尾狠狠拍了脸。

    “殿下。”许长歌抬起头。

    但他很快明白,在蘧皇后这里,他并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只在那微微舒张的羽眉展现出怒意之前,他亦不卑不亢地起身,从容一礼:“臣告退。”

    永清又似睡了漫长的一觉,只是对外物开始有了感知,便睡得不大安稳,时常为着渐渐升高的温度发汗,可刚一踢开被褥,又被旁边守候的人麻溜地盖了回来,几番折腾,她终于睡意全无,睁开了眼睛。

    她有些不满地扭过头去,坐在她榻前小马扎上的青碧宫装女子分外眼熟,永清盯了她许久。

    那宫娥微微一笑:“公主不认得奴婢了,奴婢是青萍。”

    青萍,紫芙,玉杼,锦机。这四个皆是蘧皇后放在内寝近身侍候的得力女史。

    她既自我介绍,永清便从尚有一丝混沌的脑子将她的印象抽了出来,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我记得,现在认得了。”

    青萍颇为怜惜地看了她一眼,又将她悄然扯开的一角锦被重新掖了回去:“公主如今精神看起来比早上好多了,只是太医丞特地嘱咐了,如今朝京的天日乍暖还寒,反反复复,平素身体无恙的人尚且容易感染风寒,何况身体虚弱的公主?保暖是最重要的。”

    “可是我好热……”永清不敢反驳太医丞的话,只得弱弱地说出自己的感觉。

    这句话瞬间让青萍紧张起来了,她当即站起来,以手背试了试永清的额头:“可是又发热了?公主稍等,奴婢这就去请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