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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珊是陈海山的现任妻子,今年三十六岁,他们的儿子小凯今年八岁,上小学二年级。

    “卢珊还问我,陆少然是不是有私生女?我说没有的事儿,她说,那就是小情人了?我说,不是,是个刚实习的大学毕业生。卢珊说,好啊,原来你早就知道啊。你们男的咋都这样啊?得,又给我带进去了。”

    陈海山见陆少然不说话,便继续说道。

    陆少然知道陈海山过去的一些事情,也是从别人口里听说的,他没直接问过陈海山,陈海山偶尔会提起几句,但都是只言片语,不成系统。

    “可能你也知道的,我这是二婚,其实呢,也可以说是三婚。”陈海山眼望着前方,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陆少然心里一惊,他还真不知道陈海山是三婚。

    “我的初婚对象是我老家一个村上的,我们从小青梅竹马,俩人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从村里的小学到镇上的初中再到县里的高中,后来她的弟弟妹妹陆续上了学,家里缺劳动力,她不听我的劝阻,退了学回家务农。那时候家里穷,整个村子都穷,我上学的开销也是家里东拼西凑给凑的,我也没有能力去帮助她。我高中还复读了一年,到88年才考上这省城的大学,从小看着那么多熟悉的人因为疾病的肆虐折磨而早早地逝去,我就立志要学医,当一名医生。学医本科五年,那是我一生中最艰苦的五年。不仅仅是学业压力大,还有生活上的清贫。但我的初婚对象一直默默地支持我,她那时候已经去了县里的化工厂上班,每个月省吃俭用给我寄生活费,我认为我们终将在一起,所以花起她的钱来也很心安理得。我们靠着每个月的一封书信谈起了恋爱。高中刚毕业那会儿,我们曾偷偷拿着户口本和身份证去乡里登记结婚,结果因为年龄不够没有登记成,我就给她写了个承诺书,表明自己大学毕业后就回来娶她为妻。她却没有收我写的承诺书,她说相信我说的,百分之百的相信,不需要这个。”

    陆少然默默地听着,没有说话,陈海山的声音时而轻快,时而低沉,偶尔还有些沉默。

    “大学本科五年,我就努力地学习,门门都是优,每年都得奖学金。后来学校让我留校当辅导员我没留,推荐我读研我也没读,我一心想着早点毕业实习完毕回到老家县城的医院当个医生,娶她为妻。结果当年报名老家县城的人民医院,退信给我说我的报名资料不全,我收到退信时已经错过了报名时间。当然,十几年后我才知道,是当时的院领导定向安排了关系户上岗。就在那个时间段,我就卡在了那里,学校回不去了,没有接收的单位,实习的医院也不要那么多应届生。我一时间竟不知所措。就在我最焦急的时刻,我的前任妻子玉洁出现了,她比我还小一届,但学识能力名气都比我大,她推荐我来市中心医院做当时神经外科主任的科研助手,以这个名义先入职,第二年再转住院医生。这个你应该也知道的,当时的神经外科主任后来就成了中心医院的院长,成了我的老丈人。”

    陈海山点燃了一支烟,问陆少然吸不?这么多年,陆少然很少见到陈海山吸烟,于是也拿了一支,点燃,陪着他抽了起来。

    “很多时候,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既要还要的结果,往往是什么都得不到。”

    陈海山回忆着往事,继续说道。

    “我终究是负了我的初恋,在现实和所谓的光明前途面前,家里人都不同意我再跟初婚对象来往,经过了短短五年的分离,原本相亲相爱青梅竹马的两个人已经门不当户不对了。我是城里人,是国家干部,有着光明远大的前程。而她只是个乡下姑娘。我回省城上班后,她偷偷打掉了我们的孩子,那是我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她第一个和最后一个孩子,可能是乡下诊所流产技术太差的缘故,后来她就怀不上孩子了,以至于她跟后来的丈夫矛盾重重,最终离了婚,并在极度抑郁中得了乳腺癌。我知道的时候,她已经是中晚期了。我花光了结婚后那么多年的积蓄并借了一些外债,为她请京城的和省里的专家给她会诊看病,她始终不愿意来省城的医院治疗,其实是不愿意见我,不愿意再打扰我的生活。”

    陈海山说着,竟然有些哽咽。

    陆少然又点燃了一支烟,递给陈海山。

    “也是因为我为初婚对象来回奔波花钱看病这个事情,我跟前任妻子玉洁产生了一系列的矛盾,其实她平时是个很通情达理的人,我当时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斤斤计较大吵大闹难道就为了一些钱。后来我知道当时的我错了,大错特错,她计较的并不是这些物质的外在的东西,钱花了可以再挣,她计较的是她和我的初婚对象到底谁在我心中的份量更重,我到底最在乎谁。说实话,当时我头脑一热,没有考虑那些,只觉得,原来上学最艰难时人家帮过我,我后来又贪图荣华富贵负了人家,现在补偿一些,又有什么不可呢?”

    陈海山继续回忆着往事。

    陆少然听着陈海山的讲述,若有所思。

    “我们又大吵了几回,最终诉诸法律,我败诉了,离了婚,赔了婚后共同财产中属于玉洁的部分,女儿希若也跟了玉洁。后来,老丈人过逝,我去参加葬礼,却也没能再跟她说上一句话。再后来,玉洁考了博士后,带着丈母娘和女儿去了南山那边的医院。从此,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陈海山眼神迷离,轻声讲述着自己的往事。

    “少然,你知道为什么我到了这个年纪,却放弃医院的职位晋升,暂别娇妻幼子,还要去洛杉矶进修么?”

    陈海山转头看了一眼开车的陆少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