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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他一颗心,激动有之,爱意汹涌有之,忐忑、彷徨亦有之。

    十六岁的白姑娘当真是太美好了,哪怕眉目清冷,语气疏离,他还是忍不住看痴了去。

    他眼里的绵绵情意如何藏得住?又怎么藏得住?

    她耳朵红得滴血,动作却很认真,很温柔。

    “伤口很深,李门主这几日尽量少走动,以免伤口裂开。”白夭夭认真地给他换药,染血的纱布一层层地剥落,放到一旁的托盘,看得格外让人触目惊心。

    她的眼眸波澜不惊,对他似寻常不过的病人,没有因为他是救命恩人而敬仰,亦没有因为他是李相夷而激动,更没有因为他是她的未婚夫而有所动容。

    李相夷就这么痴痴地望着她,看着她清冷的面容,很想伸手戳一戳她的酒窝,让她笑一笑。

    但他忍住了,以夭夭的性格,哪怕他如今顶着她未婚夫的身份对她动手动脚,她定然会给他甩脸色。

    她向来如此,不爱便冷漠如冰。

    “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花啊?”白夭夭本在跟他说医嘱,奈何人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眼珠子都舍不得转动一下,又怎会把医嘱听得进去。

    李相夷怔住,刹那间有泪意汹涌。

    熟悉的话语,语气却是不亲昵。她脸上没花,眼里也没有花,更没有他。不知为何,心很痛很痛,她不爱他的样子,原来可以如此冷漠。冷冰冰的,一点都不温柔。

    她怎么能这样子呢?他可是她的花花啊,怎么就不爱了呢?

    “李门主有扬州慢护体,照理来说不应该愈合得这般慢。”白夭夭叹了口气,伸手捻了枚银霜桃花针,稳稳地刺入他胸膛的穴位,刺激内力自经脉游走,好能自行运转疗伤。

    说来也怪,这几日下来无论她用什么法子,给他熬了什么药,伤口就是不见好转。白夭夭微微皱眉,一时间也没有头绪,索性不去想了。

    三息时间一晃而过,她轻轻挑了银针,替他整理好衣襟,“李门主莫急,我再想想别的方子给你疗伤。”

    伤势过重的病人总会急于痊愈,江湖又盛传李相夷很是桀骜,常常不听医嘱,经常大伤加小伤地满江湖乱跑。白夭夭很是头疼这样病人,却不好说什么,只委婉地提醒着他。

    “我不急。”他连忙接口,落到她脸上的目光怎么也舍不得移开,“你不要赶我走。”

    “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白姑娘抬眸看他,却被他眼中汹涌澎湃的眼神惊到。

    十六岁的夭夭,很稚嫩。她的小心思也很好猜,大抵是被他看得有些难为情,莹白如玉的脸颊染上一抹好看的胭脂色。

    她怒道:“你这人……”

    李相夷朝她歉然一笑,成功收到她一枚眼刀子后,方缓缓收回视线。

    “三日后,我再来给李门主换药。如有不适症状,可以唤我的师侄清风帮忙。”白夭夭起身净手,不急不慢地将东西整理好,眼睛却不看他。

    李相夷蓦地愣住,急急地问她,“你要去哪?”

    这几日,他的伤都是她在精心照料,从衣食住行到换药这种小事,她亲力亲为,无微不至。她说三日后再来,那便是这三日她都不会在青离居。

    “宫中事务繁忙,琐事缠身,不得空矣。”白夭夭慢条斯理地将绯红的襻膊解下,释放了华丽的广袖,并将其叠放整齐,收入药箱里。

    许是她总是跟在自己身边,跟着他去嘉州灵山派看掌门的恩怨情仇,去玉城看玉红烛的家长里短,还去元宝山庄凑名医会的热闹,一时让他产生了一种她很闲的错觉。

    他忘了,他的妻是药师宫的少宫上,是写在药师宫宫册里的未来宫上。她有着处理不完的宫务,忙不完的事情,她只是把所有的空闲时间都留给花花,陪伴着他度过一个个漫长的日月,让他活得恣意。

    也许,从她知晓自己是李相夷,知晓他身中碧茶之毒命不久矣的一刻起,她就已经下定决心把宫务抛在脑后,毅然决然地陪伴着他。

    她对李相夷是敬仰,却在一日日相处中,不可自拔地爱上了李莲花。

    她不知道的是,是贪婪自私的李莲花,在感受到她的温柔后,一步步刻意引导,继而在她心里悄无声息地种下一朵花。

    经年之后,这朵花生根发芽,被爱意灌溉,茁壮成长,再也容不下其他。

    2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自白夭夭来换药后,李相夷不过是短短半日未能见过她,便想她想得要命。他不知道李莲花是怎么熬过没有她的日子,此刻他再也待不住了,想要去看看她。

    他终是不听她的医嘱,拖着伤体在青离居外找到了清风,从他口中得知白夭夭正在举行少宫上任命大典。

    是了,夭夭曾和他说过,她十六岁当上药师宫少宫上,那时正值莲花怒放的盛夏,她说她打马而来,马背三箭齐发将红绸射下,极致意气风发。

    他只听她描述过这样的画面,却未曾真正见过她骑马射箭的模样,也不曾见过她年少意气风发之时。

    李相夷心脏狂跳,顾不得清风的劝阻,调动内力使出婆娑步,飞快地往西湖湖畔飞去。

    西湖,莲花亭亭净植,不蔓不枝。微风吹拂,卷来阵阵幽香,将盛夏的燥热轻轻地带走,甚是清爽。

    李相夷赶到西湖湖畔时,周遭已然围了一圈又一圈的药师宫弟子,其中不乏有一些江湖门派的贵客。身份贵重的贵客们坐在最高处俯瞰风景,人人面上带着一丝期待,画面很是热闹。

    他们到底在期待什么?李相夷不可得知,思忖的片刻,突然喧嚣打破沉寂,只见白姑娘一袭红白渐变劲装策马而来。

    马背上,白姑娘一手持弓一手勒紧缰绳,风席卷她墨色的长发,绯红发带在风中摇曳,衬得她格外英姿飒爽。

    “少宫上能夺得魁首吗?”稚嫩的药师宫弟子好奇道,也勾起了李相夷的好奇心。

    一旁的弟子则很是无语,“少宫上的骑射比大师伯和五师叔还要厉害,怎么可能无法夺魁?”

    话音刚落,马背上的白夭夭松开缰绳,拉弓射箭。她眸光凌厉,纵使远处的红绸随风摇摆,亦不能撼动她射箭的决心。

    “嗖”一声绵响,箭矢破开空气,正中红绸上方细小的绳子。红绸应声掉落,准确无误地落到下方的箩筐里。

    策马射箭本就困难,她竟能做到箭无虚发,着实让人惊艳、震撼。

    白夭夭策马在他面前疾驰而过,清冷的杏眸似扫到了他,有一瞬的惊讶闪过。她神色不变,从箭筒里抽出三箭,飞快地将红绸射下,转而勒紧缰绳,夹紧马腹朝他奔来。

    她骑术很好,马就这么稳稳地停在李相夷的面前。

    彼时,阳光正好,丝丝缕缕的光线自风中纠缠,透过汗血宝马高高举起的双蹄,直直洒落在李相夷俊朗的面容之上,配合他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甚是叫人惊艳。

    白夭夭居高临下地凝着他看,看着那双潋滟的眼眸,平静地问:“李门主为何不听医嘱?”

    伤口在渗血,一点点地将他绯红的华丽衣裳浸染成黑色。他对此浑然不觉,笑眯眯地看着她,很温柔很平常的说着,“我就是想见你。”

    七月流火,纵使再热,也热不过她脸颊的绯色。

    他看着她冷脸翻身下马,一步步朝他走来。她红白渐变的裙摆如蹁跹的蝴蝶,踏着清风肆意起舞,一如记忆里城隍庙的惊鸿一瞥。

    他想,当年若是他有勇气在城隍庙与她相认,那么他们之间是不是就不会错过十年?

    白夭夭在他面前停下脚步,抬手飞快地点住他胸膛的穴道,“李门主,你若再不听医嘱,便离开青离居罢。我白夭夭最讨厌不听……”

    她话尚未说完,李相夷忽而闷哼一声,他皱着眉,神色痛苦地倒在她怀里,“夭夭,我好疼啊……”

    白夭夭被人扑了个满怀,众目睽睽之下脸颊红得不像话。

    她还是头一次见这么不要脸的男人,气得不知该做何反应,“你、你这人当真是无赖……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点呢?”

    李相夷摇摇头,虚弱地笑着,“要脸的话,会没老婆的。”

    白姑娘水灵灵的大眼睛闪过一丝惊讶,她不懂他如此执着,是为了什么。

    “李门主,我不是她。”

    “是你,一直都是你。”他毫不犹豫地打断她的话,全身心地赖在她身上不动,艰难地呼吸着。

    他们只是错过了十年,人还是那个人,一直没变。

    不对,他变了。

    变得越来越爱白夭夭,爱得无可救药。

    3

    他被白姑娘拉回了药师宫,不过她是真的生气了,连着三天没有理他,连药都是清风给他换的。

    他很是挫败,越来越想她了。

    某夜,他终于压抑不住想要见她的心情,跑去当了一回梁上君子,从窗户进来偷偷看她的睡颜。

    李相夷静静地站在床边,看着白姑娘一点都不老实的睡相,登时笑出了声音。

    虽说时值盛夏,可青离居依山傍水,夜里的气温更像是春末的微凉。他怕她着凉,很是无奈地坐到她床边,细心温柔地给她盖了一床薄被。

    十六岁的白姑娘,和二十六岁的白姑娘无甚差别,睡觉爱掀被子这点倒是变本加厉。她总是睡到自己察觉到冷意,才皱着眉来抢他的被子,害他冻一晚上。又或者是整个人缩在他怀里取暖,继而发出满足的轻叹。

    笑着笑着,李相夷眼底却有水汽氤氲。他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低声呢喃着,“傻姑娘,睡觉掀被子可是会着凉的,还要喝很苦很苦的药,可难受了。怎么这么不听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