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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必麻烦,我单是喝些也便够了。”

    谢临蓦地笑了,如墨般沉寂的眸子似在一时鲜活过来,荡出浅浅的波纹,玉石般的声音同时透过四座之人,撞进白果心底。

    白果喜欢听谢临的声音,仿如一汪冰日的泉水,初见总以为它该是凉彻心扉的冷意,伸出手却又意外的温暖触感,就仿佛是在寒风中走了漫长的路,乍见温凉,叫人不舍放下。

    两人间的对话并不顾忌着在座旁人,既是谢临不需要,白果也不好再问是否晚宴上的饭菜真的太不合胃口,只是唤了身边伺候的下人,取了壶暖身的果酒送到谢临面前。

    “公子说殿下未食粒米,单只喝席上的烈酒不免伤胃,于身体有碍。”下人瞧着静王温和的面色,低声道,“公子还吩咐小的同您交代,若是殿下实在想喝些酒水,不如品用府上的果酒,味甘不醉人。”

    谢临眼中笑意不减:“哦?”

    下人斟上一盅果酒,谢临配合饮下大半,再抬眸,今日晚宴的主角便以殷殷切切的目光毫不掩饰地看着他,目光对视的一瞬,年少的双儿在烛光的照映下微红了脸,嘴角却偏浅浅勾着,瞧着开心极了。

    就这么高兴?

    谢临挑挑眉梢,嘴里的果酒味蔓延至喉咙,只觉得甜而清爽。

    卫良阴在席上与别人玩到一半才发现自家表弟竟又与静王有了接触,但看周围的主桌的客人虽都还在聊的聊吃的吃,嘴上都没停下,但眼睛却早不知道飘歪了多少,全落谢临与白果两人身上了!

    他暗自瞪了谢临一眼,忙碰了碰白果手臂一下,故作惊讶似地说:“果果,你看那桌上坐的孙幼茗,他又在搞什么幺蛾子?”他本是想找个由头转移了自家傻表弟的视线,不想嘴巴好似是被开过光一般,话音刚落,分桌上杯盏落地的声音就传进众人耳里。

    “无事无事,是我没仔细滑了手。”说话的是个挽了发的年轻双儿,他一脸歉意地朝众人点点头,捂着被茶水打湿的袖口,很快就被丫鬟们请至后院更换衣衫。

    再之后,那处分桌的气氛就不怎么好了。

    “是……吵架了?”白果不远不近只能看清那桌上孙幼茗的脸色不怎么好看,赵清伶坐在他身边好像在拧着眉毛说着什么。

    “过去问问看?”卫良阴早就吃了个差不离,且他又是个爱看热闹的,一时就有点坐不住。

    尤其他不喜孙幼茗,看孙幼茗脸臭总是比别的高兴些,至于最后存的那点儿私心,就是要他家果果离那静王远点儿了。

    白果犹豫了下,清凌凌的双眸在谢临身上略了一下,便被卫良阴拉着往分桌去了。

    丫鬟给家里两位小公子多支了座位,卫良阴坐下了就抓起把瓜子笑问:“刚是怎么回事儿,瞧着你们一个两个面色不好,我还想是不是你们几个不爱来我家过生辰宴啊?”

    他说的大咧,嘴上没个顾忌把门,分桌上的客人一听,纷纷笑说道:“可不是这个心思,你也别在咱们的小寿星公面前诋毁我们几个,万一把小公子的心伤着了,可得你来负责!”

    白果忙抿唇笑说:“没事的,表哥与你们开玩笑呢。”

    卫良阴跟几人喝了盅酒,这才瞥眼看向孙幼茗那边。

    赵清伶坐在孙幼茗身边这会儿也不说话了,只一个劲儿地吃着碗里的菜,饶是孙幼茗去碰他,赵清伶也翁着脑袋不搭理他。

    “你还跟我有上脾气了?”孙幼茗心底满是不高兴,直接伸手拿了赵清伶的筷子,愤愤道,“当初在外头还没归京时是谁说做我一辈子的好兄弟?眼下进了京倒是好了,先是这卫府上的表公子白果,后又是刚刚那个宋涟,你倒是见了谁都能聊得开心,可你有没有想过我还在边上,我还是你朋友、兄弟吗?”

    “幼茗,你就不能安静会儿吗?”赵清伶被孙幼茗烦的快崩溃了,“我不是早跟你解释过了,跟白果我与你一样都是今日第一回得见,我也没多同他聊得来,多说几句话……就是宋涟也是因为他正巧坐在我旁边,与他搭两句话而已,明明是你突然发脾气不高兴还碰掉了人家的茶杯,我跟你解释你不听,现在也不让我吃饭,那你到底想做什么呀!”

    “你说了这么多,意思不就是我不讲理?”孙幼茗瞪大了眼。

    赵清伶想抓狂:“是你自己说的,我没说你不讲理!”

    两人眼看就快大声争执起来,旁边有人看不下去,同孙幼茗不赞成道:“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孙公子少说两句罢。”

    孙幼茗觉得自己好像被所有人针对了,针刺般地偏头同那人不客气道:“你别多管闲事行吗?”

    那人本是好心出言,结果被孙幼茗一顶,也黑沉了脸。

    卫良阴拉着白果慢悠悠看着戏,眼看场面要闹大,这才起身笑眯眯走过去,懒懒地问:“吵架啊?”

    孙幼茗抬头,冷不丁被卫良阴突然冒出来的脑袋吓了一跳。

    “你是不是太闲了。”卫良阴又问一句。

    孙幼茗不懂他什么意思,警惕问:“你做什么?”

    “没什么。”卫良阴笑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来,“找你喝酒行不行?”

    孙幼茗沉默了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你要是太闲,就跟我喝酒。”卫良阴翻个白眼,又重复一遍说,“他们那些乖乖仔都肯跟我喝,实在没意思地很,我看你无聊,不如跟我喝着玩儿啊?”

    说罢,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叫人给孙幼茗斟上一盅。

    “喝。”

    卫良阴拍拍桌说。

    孙幼茗本是不想喝,但他心里憋着方才的气,又看赵清伶早就跟人换了位置继续吃吃喝喝看都不看他一眼,便不知哪里的血气上了头,直视着卫良阴挑衅似地眼神说:“喝就喝!”

    有人想拦,却又被旁人压了下去。

    大多家里双儿的养法与女子是一般对待的,孙幼茗是家中幼子,便是馋了的时候也只能品几滴果酒来尝,像如卫良阴这般喝酒如喝白水般的双儿却实乃罕见。

    两人对起酒量,不过区区片刻,高下立见。

    孙幼茗喝红了脸,整个人晕头转向,再没了力气去惹是生非,只趴在桌上吐着酒嗝,一副快要昏睡过去的样子。

    “去把孙俊安叫过来,别让他跟他那几个兄弟在外间喝了。”卫良阴喝了几杯,却跟个没事人一般,指了个下人吩咐道,“就说若是晚来一步,他这亲弟弟可就要醉死过去了。”

    那头,孙俊安听到这消息还以为自己喝糊涂了。

    他摸着脑袋,皱眉说:“幼茗怎么能突然喝酒了?”

    下人便将卫良阴约孙幼茗喝酒的事说了一遍。

    “胡闹!”孙俊安听完,面色微臭,“快带我去看看!”

    孙幼茗喝的熏醉,白果想着先是叫人把他安排到客房里休息,却被卫良阴拦住说:“还是待会儿叫他哥直接将人领走吧,这孙幼茗心思不好,往日我也不叫爹爹再请他来了,以后见了你也别碍着他是怀远叔叔家的儿子就心软,只当做是点头交就行。”

    白果问:“这样好吗?”

    卫良阴冷声说:“他白日里对你跟静王之间指手画脚,眼下又差些在你生日宴上闹事,可见他心上也是没有你的,所以与他的交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白果听过沉默了下,没再说什么。

    恰好孙俊安这时候赶了过来,看见卫良阴下意识就朝他挥了挥拳头。

    这是两人归京前在边塞军营时常有的动作,一般他们几个好友之前出现分歧时,就会互相给予一个拳头预警,后面是私下解决还是演武场上分胜负就看各人选择了。

    卫良阴倒是不怕他,只眯了眯眼,留给孙俊安一个毫无怯意的冷笑。

    “怎么喝那么多。”从桌上抱起孙幼茗,孙幼茗身上的酒气便熏得孙俊安不行,他狠狠瞪了眼卫良阴,没好气问,“你就是再不爱与我这弟弟一起玩,也不至于这么灌他……你说我这般把他带回家,娘父问起来我要怎么说?”

    “自然是如实说。”卫良阴耸耸肩。

    孙俊安头疼道:“眼下进京还没几日,你竟是学会欺负比你弱小之人了。”

    卫良阴凉说:“对,我单对你弟弟有偏见,就是捏准了故意欺负他的……”

    孙俊安拧眉:“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以前幼茗招惹你,你不都是只当做无视,可不是现在这样……这副斤斤计较的妇人模样!”

    “我原先以为你跟别的双儿不一样,还动过想要将你娶过门的心思……可眼下,我真是看错了!”

    白果听孙俊安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心中大骇:“孙少爷慎言!”

    不安地偏头看,不想卫良阴也彻底冷了脸,气孙俊安口无遮拦说出这么一席话,白果不禁往自家表哥身边靠靠,手也握住卫良阴的手心。

    卫良阴心里倒没白果那般翻江倒海,甚至还有些想笑:“我以前也没个正儿八经的兄弟,独身一个自然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不想去在乎你那幼弟是怎么看不顺眼我。可眼下我归了京,白果便是我的兄弟,你家弟弟看不顺眼我没关系,可他要是欺负我弟弟,我定是不让的。”

    “再就是你说娶我就娶我?便不说我对你是一点儿心思都没有,就是我爹那关你便过不了。”卫良阴碍着周围人多,不愿将事闹大了,“你宝贝你弟弟,就抱着你弟弟去过日子,别牵扯上我,我嫌恶心着呢。”

    “……”

    孙俊安沉默了一瞬,神色复杂地将目光在白果身上落了片刻,又立马转回到卫良阴身上,双唇动了动,心知自己冲动说错了话。

    可眼下说再多也无法挽回,索性他也没脸在再宴席上呆下去,便终究没说出一句道歉的话来。

    “快带人走吧,不然吐你一身,更恶心。”卫良阴说不是没感觉,可心底到底还是浮现出一丝撕扯般的失落感,不过他很快调整好心情,对孙俊安翻了个白眼说,“回去就如实告诉你娘父,咱们小辈的事,牵扯不到长辈之间,且放宽心就是。”

    孙俊安叹口气:“……好。”

    等终于把孙幼茗这个闹事精给弄走了,分桌上的气氛不过片刻便又热闹起来。方才与孙俊安的争执仿佛从未被卫良阴记挂在心上,但白果心细,孙家兄弟一离开他便叫人去煮了醒酒茶来。

    “煮一碗……不,还是两碗吧。”白果低声同丫鬟吩咐着,偷偷歪了脑袋往主桌看去,只能瞧见静王挺立宽阔的脊背,“一碗待会儿看着表哥喝下,另一碗你只送去静王殿下那里,不必多说其它。”

    小丫鬟点了点头,记下了。

    先前被泼湿衣袖的双儿一直没能回到席间,白果心里惦记着那人,见卫良阴又在桌上找人玩得开心,便趁他不注意,叫了嬷嬷跟他一起去后院偏房里瞧是怎么回事。

    说来这个叫宋涟的双儿也是倒霉,只是偶然与赵清伶坐在一处,两人说了些客套话,就被孙幼茗故意碰掉自己的茶水杯弄湿了袖子。他家父亲的官职不比孙幼茗家的,虽说今晚是家宴不拘束于各家身份,但宋涟实在不想给家里惹事,便忍了下去。

    可这人倒霉了,喝凉水塞牙都倒霉。

    他今日这穿来赴宴的衣服是家中新制的,但料子却是去年的陈料,单一见水,趁绿的颜色便染了原本嫩黄的刺绣,一时间衣服越擦越污,到后面袖口处竟是不能看了。

    宋涟哪碰见过这种事,还偏偏是在将军府做客,可算是丢近他宋家的面子了。

    不知如何是好,他也不好意思去喊外头候着的丫鬟,只自己在屋里越看越伤心,连连掉了几滴眼泪在袖口上,越想越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