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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蜜饯吃爽了,我爬回被窝眯了个回笼觉。再醒来的时候,芍漪已把早饭备好,热腾腾的粥,配一碟蜜饯果子。

    嗯?粥配蜜饯果子?

    我甚悲苦,无从下口:“芍漪姐姐,有咸菜吗?”

    芍漪答我:“原本是有的。”

    原本是有的,这言外之意就是,因为什么缘故,它现在没有了。

    果然,她补充道:“主上让我换成蜜饯了。”

    我捧着粥,摩挲光滑溜溜的青瓷碗:“一碟咸菜很贵吗?”

    芍漪看出我在咬牙,立刻笑道:“貌似,蜜饯比咸菜贵吧?”

    我只喝粥,碰也不碰蜜饯:“那就是他故意的,哼,我不过摸了他心尖人一把,没摸上就被掀出去了。他竟还,竟还拿蜜饯整我,心眼这么小的吗?”m.

    芍漪懵懂:“什么心尖人,你说哪个?”

    哪个?也就是说,他不止一个?

    无名火涌上心头,把我烧得透透的:“原来你家主上是个花心大萝卜,也对,皇帝老子都有后宫三千嘛,我懂。”

    芍漪:“三……三千?”

    她为什么要质疑这个数字?难道,他扶青的女人不止三千?

    一口粥咽下去,跟白水一样:“也对也对,人间皇帝一辈子也才后宫三千,他活人家几辈子不止,当然不能这么点儿了。呃……三万?”

    芍漪:“三万?!”

    乖乖,三万都嫌少,难道他扶青是场甘霖,雨露均沾?

    粥吃光了,我用勺子刮碗底:“也对也对也对,他是魔君,排场自然比普通皇帝更大些,三万的确少了。唔,三十万?三百万?三千万?”

    芍漪:“…………”

    我已然,十足震惊了:“三千万都不够?再往上我就不会数了!”

    忽然,嘎吱一声响,门开了。

    推门的那位像鬼一样盯着我,眼神幽怨:“吃饱了吗?”

    芍漪恭敬道:“拜见主上。”

    这位主上扫一眼满满当当的蜜饯,又扫一眼搜刮干净的粥,支走芍漪后,一抬手,把门关上了。

    其实,从前在秦府的时候,他对我挺温柔的。哪怕后来恼了,也仍旧甩了归心莲给秦子琭。只是,此刻我还记着他掀翻我的仇,以及他过分冷漠的态度,便退了三步,声若寒蝉:“君上有事吗?”

    他往前三步:“你方才说了六个‘也对’,是什么意思?”

    我腿短,他腿长,我的三步和他的三步根本不是一个概念。他这三步跨过来,将将堵在我面前,大约还剩一个拳头的距离。

    我再退三步:“我的意思是,君上乃魔界之主,有多少个女人都是应该的。君上绝对不是花心大萝卜,绝对没有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绝对没有脚踏好多条船,绝对没有……”

    我说不下去了,他的眼神有点吓人。

    他再堵上来:“孤是花心大萝卜?孤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孤脚踏多条船?秦子暮,你再说一次!”

    我吓得,踩上凳子爬上桌子,沿桌面翻到另一侧,再踩另一侧的凳子跳下去:“我哪有那么说啊,我明明说的是,君上不是花心大萝卜,君上没有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君上没有脚踏多条船。青天白日,君上可别诬陷我。”

    他指着我,似乎恼了:“对,孤诬陷你,心眼小不是你说的,花心大萝卜也不是你说的,三千三万三十万更不是你说的。孤只问你,方才那六个‘也对’是什么意思,你解释啊!”

    这张桌子是圆的,他从左边过来,我便往右边躲。他从右边过来,我便往左边躲。这叫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游戏,老鹰抓小鸡。他是老鹰,桌子是母鸡,我是母鸡背后的小雏鸡。

    小雏鸡:“那就是个口头语,您让我解释什么啊?”

    老鹰:“你跑什么,过来!”

    小雏鸡:“不过来!”

    老鹰:“你过不过来!”

    小雏鸡:“就不过来!”

    老鹰气焰全消,甚至有些哽咽:“你躲我?”

    本小雏鸡胆战心惊:“可不得躲着您吗,您是君上,一滴眼泪能下雨,一个喷嚏能地震。我的生命太脆弱了,想活着,就得跟您保持距离。毕竟这儿只有我们两个,您要是再掀我一把,又没人接着我,一头撞墙上我就嗝屁了。”

    反正我吃饱了,也有耐心跟他耗下去,大不了围着桌子转圈圈,看谁转得过谁。

    但,我忽略了一件要紧事,此皇帝老子非彼皇帝老子,他有法力的。譬如现在,他将蜜饯端起来,施了个法,把芍漪的桌子变没了。可惜那盛粥的青瓷碗,挺好看的,被他一并变走了。

    没了保护障,我抱头缩进角落里,瑟瑟发抖:“君上别掀我,我错了!”

    扶青正要过来,闻声一顿,愣住了:“你究竟,还要赌气怄多久?”

    他仿佛有点委屈,可我细想了想,这应该不是委屈。扶青大约觉得,从来没人敢与他怄气,冷不丁冒出一个我,还是个年幼的凡女,他不甘心,所以有些气闷罢了。

    为替他缓解气闷,我跪下来,重重抽自己一巴掌:“您是君上,我哪敢跟您怄气啊。昨天是我不好,对您心尖人动手动脚的,子暮知错,子暮再也不敢了。待会儿在殿上,您打我骂我都可以,包君满意。”

    天地良心,我真是为替他缓解气闷才这样的,否则何必自己打自己,我又不是受虐狂。可他眸子一凛,仿佛更气闷了。甚至,他还摔了那碟蜜饯果子,踢开门,扬长而去。

    芍漪急匆匆进来,看我脸道:“主上打你了?”

    我耸肩摇头,轻描淡写:“我自己打的。”

    她懵了懵:“你打自己做什么?”

    我又耸肩:“我疯了呗。”

    芍漪扭头,瞥见散落的蜜饯:“你怎么把蜜饯摔了?”

    我更正:“他摔的。”

    芍漪更懵了:“蜜饯是主上让准备的,怎么会摔呢?”

    我两手一摊:“他疯了呗。”

    芍漪:“…………”

    大清早一场闹剧,芍漪心痛到不行,因为她丢了一张桌子和一个青瓷碗。

    到浮生殿的时候,芍漪叮嘱我许多。她说,因为雪山动乱,扶青重伤,魔界上下一直记我的仇,让我千万小心说话。不要不敬主上,不要不敬将军,不要不敬四魔,尤其不能使性子生事。若生事,引得诸魔不容,再想留下来就难了。

    芍漪真是个贴心姐姐,令我好生感动。虽然,为了个桌子和青瓷碗,她可以唠叨一路,但起码,她是真真切切关心我的。

    这时,贴心姐姐捧住我的手,眼含泪光:“你一定要留下来,好好攒钱,赔我的桌子和碗。”

    浮生殿上,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面前一座高高的阶,扶青坐在最上头,摆一张臭脸看书,并不理我。奉虔看着摆臭脸的扶青,暂且也没理我。辽姜目光淡淡,始终没看过我。司徒星瞄来个眼神,不太敢理我。而剩下那些肯理我的,一个个拿眼刀剜过来,恨不得扒我的皮啃我的骨。看来,芍漪没在吓我,魔界上下的确记我的仇,还记得很深很深。

    我跪下来,向摆臭脸看书的那位磕头:“小女秦子暮,向君上请罪。”

    虽然我挺恼他的,因为他掀了我一掌,险些把我脑袋瓜子摔开瓢。可雪山动乱的确是我的错,害他受伤也的确是我的错,碰瓷儿骗他更是我的错。这几宗罪,我认得心甘情愿。但,我忘记脑袋上有个大青包,这一头下去,疼得我龇牙咧嘴,埋在地上半天都没起来。

    司徒星调侃病发,忍不住道:“磕这么久,你拜祖宗呢?”

    私以为,十岁的我拜扶青做祖宗,非但不亏,甚至还能讨些好处:“小女秦子暮,向祖宗请罪。”

    托司徒星的福,这会儿,不理我的都理我了。尤其看书的那位,眼眸子里包团火,脸更臭了。

    我接着道:“害祖宗受伤是我的错,引起雪山动乱也是我的错,跟祖宗撒谎更是我的错。祖宗罚我吧,只要让我留下来,我原接受任何惩罚。”

    司徒星几近哽咽:“我开个玩笑而已,你不必这么正经的。”

    小女子我,是个正经人:“君上年纪这么大,当我祖宗……呃……有个词儿,怎么说的来着,什么有余?”

    司徒星:“绰绰有余?”

    我点头,险些鼓起了巴巴掌:“对,君上年纪这么大,当我祖宗绰绰有余。”

    绰绰有余的那位,砰一声把书合在桌案上:“要认祖宗就滚回秦府去,这儿没你的祖宗。”

    小女子抖了一抖,不是因为他扣书的力道,而是因为他说话的神色,委实吓人。何况,我现在是个丧家犬,哪还有秦府可回?

    寄人篱下只得顺从,本丧家犬忍着疼,又磕头道:“我没有秦府可以回了,求君上开恩,让我留下来吧。我可以给君上捏肩捶背做饭打扫洗衣服,只吃饭就可以了,我不要工钱的。”

    偌大的殿堂,几百双眼睛盯着,我觉得自己比尘土还卑微。昨天哭着要走乃是一时冲动,幸而奉虔拦住我,点醒我,否则,我可能会重重抽自己一巴掌。

    如今腆脸留下来,是为三重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