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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国师府并未在室外点上许多灯,因此府内昏暗一片。

    书房里却是灯火明亮,季千鸟皓腕微抖,亲自点亮桌前最后一支未曾点燃的烛火。

    议事之时她从不让漱雪漱玉接近,乃至凌光和凌轩也都只能远远候着——有些事她敢说、敢做,但若是让周围的人听到、被牵扯进去,却怕可能有灭顶之灾。

    是以这种时候,她做什么基本都是亲力亲为,不曾牵扯旁人。

    叶修文知她行事作风,若是换成往日,难免要在心中赞叹。

    可今日,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凝在广袖下那截雪白纤长的皓腕上,左腕上挂着一只蓝玉镯子,是他前面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那日他亲眼看她配上便已心满意足,可今日看着那镯子晃荡,却又突然生出一点不满足——若是能亲手执起她的手,把镯子套在她纤细的腕上,然后再好好看看,甚至让她握住……

    人大抵总是贪婪的,连叶修文这样的君子也很难免俗:得到了应有的东西,又看到别人有了更多,自己也会情不自禁地,想要得到更多的东西。

    他微微恍神,点漆般的星眸在烛火下晃着光。

    “修文?”季千鸟难得见他走神,心中颇有些新奇,纤长玉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难道是饿了,在想晚膳?”

    “在想方才之事。”叶修文在她面前几乎从不设防,下意识答道。

    等此话出口,他便马上意识到了不妥,果然看到面前的季千鸟微微红了耳廓,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季千鸟其实相当不好意思。

    用手帮那异族出精倒还好说成为了救人……后面趴在人家胸口那样倒确实有点……损毁形象。虽然她往日里并不太在意……

    在凌光啊、顾显啊之类的家伙们面前也就罢了,在叶修文这位友人面前,她还是比较顾及形象的——毕竟在他心中她是光风霁月的国师,她也不太好叫他的理想崩塌;况且修文又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纯情……

    她耳廓微红,却没注意到她那位纯情的友人目光微深,凝在她红彤彤的耳垂上,袖下手指捏紧,然后像是突然惊醒似的移开了目光。

    叶修文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之处,对自己的状况感到些微的不安。

    他有些慌乱地看向桌案,试图说些正事转移话题,便见到案上正中间随意放着一页不知道是谁写的信纸,字迹端正,颇有风骨。

    上书:

    【佛云:欲求寂静无为安乐,当离愦闹,独处闲居。

    静处之人,帝释诸天所共敬重,是故当舍己众他众,空闲独处,思灭苦本。

    若乐众者,则受众恼,比如大树,为众鸟集之,则有枯折之患。

    世间缚着,没于众苦,比如老象溺泥,不能自出。

    是名远离。】

    竟是佛经。

    叶修文有些混沌的大脑清明了一些,看向落款,端端正正的“玄故”二字,这才明了此信竟是云山寺佛子所书。

    而季千鸟的回书写了一半,洋洋洒洒半页,字迹磅礴潇洒,仿佛剑气纵横:“受众恼者,亦受众恩;民之所向,我之所欲。心至刚勇,坚若金石,无惧枯折。玄故知我,又何必再劝?世间缚着,人言所指,不过尔尔。”

    坚若金石,无惧枯折;世间缚着,不过尔尔。

    季千鸟其人,便是如此。

    叶修文有些躁动的心思,忽的就静了下来。

    无论她行事如何放浪不羁、不拘小节,归根到底,只要她乐意,她便总是这般为所欲为,他也无可置喙。

    哪怕他人目光如剑,哪怕流言蜚语如刀,因着她乐意,她便无惧枯折,坚不可摧。